早上刚五点，沈青岚就听见屋子里有了动静，悉悉索索，像是许少庭起床的声音。她从热乎乎的被子里探出头看了看地铺，许少庭已经把地铺卷起来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
过年休息这段时间，他俩一般六点才起，反正也没什么事，起来怪冷的。
“嗯，我去生炉子。”许少庭一张嘴，嘴里打着卷的冒白烟。
大杂院的冬天靠煤球儿炉子取暖，这东西燃烧起来会释放一氧化碳，夜里不敢放在屋里，得一早搬进屋里重新烧。
没结婚之前是沈青岚负责生炉子，大冷的天，从热被窝里爬出去的滋味儿不好受。自从许少庭来了，生炉子的事就交给他了。
“才五点呢？”沈青岚的头探出来没一会儿就冻得要流鼻水，实在受不了又缩回去，只露俩眼睛在外面，“大过年的你多睡会儿呗，等太阳出来再起。”
许少庭把地铺卷好塞进柜子里，这是他每天起床首先要做的事，怕露馅。“今天不是初二吗，上次回门，陈正冷得坐不住，昨天沈叔提了一句，让今天关好门窗，屋里多留点热乎气儿。”
沈青岚一听就明白了，老爸的意思是让许少庭早点生起炉子，只是没好意思直说。
“你甭这么知好知歹的。”沈青岚想起上辈子的种种，翻了个白眼躺回被窝里，“咱家就是多这点热乎气儿大少爷也受不了。”
许少庭被她这反应逗乐了，“我瞅着你好像不大待见你姐夫啊？”
岂止是不待见，根本是上辈子有仇。
陈正从来受不了大杂院的冬天，当然也不光是冬天，大杂院的一切他都不大习惯，每次要回来都老大不情愿的。
后来想想，沈青岚开始意识到自己跟陈正不是一种人，大概就是从大杂院的冬天开始的。
陈正因为不爱来大杂院，曾经被他妈教育过，他妈说他不懂事，不懂得尊重媳妇还有岳父岳母。陈正被她骂开了窍，便在第一年过年后自己掏钱帮家里换了那种土暖气。
这事让沈青岚心里多少舒服了点，但这并没有改变根本矛盾，陈正对大杂院的嫌弃并不只是因为冷，再暖的暖气也缓和不了这种阶级矛盾。。
“这不是待见不待见的事，得人家领情才算，他如果会领情，第一次来就不会让你觉得他冷，表现的那么明显，就是明摆着嫌弃。除非咱家跟人家大院里的条件一样，不然你就是半夜起来生炉子他也受不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沈青岚彻底把头缩进被子里说，“甭起来这么早，再睡会儿。”
许少庭抱着地铺迟疑了片刻。
丫头这话倒是点醒了他，今天这炉子他早起来生了，沈叔不拿他的不是，可陈正肯定还是嫌冷，到时候伤的就是沈叔的心。
如果不早起生炉子，沈叔最多怪他没眼色，没听懂昨天的暗示。
罢了，不生了。
但是，地铺已经收起来了……
沈青岚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重新探头出来，身体卷着被子往床里面靠了靠，留出一人的位置，“你别再折腾地铺了，干脆凑合上来暖和暖和吧，反正也快天亮了。”
许少庭更迟疑了。
当了这么久的合作伙伴，又一个屋里睡了这么久，其实他俩早熟了，平常骑车搂搂腰，吃饭互相夹个菜什么的也不见外，但睡一张床还是有点……太不见外了。
如果把床比作男女关系的防线，这就属于过线行为。
“愣着干嘛啊？”沈青岚倒是没想那么多，反正都穿着衣服，还隔着厚厚的被子，谁也碰不着谁。那没条件的人家一大家子都睡一张床怎么了，还不过了？
穷人没有将就的余地。
“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的？”沈青岚随后才意识到许少庭是不好意思，笑了起来，“我又不是女流氓，还能怎么着你么，就借你块地方躺一躺而已，不谋财谋色，你要实在过意不去，给我两块钱租金也行！”
说到这份上，许少庭再不好意思就显得尴尬了，便抱着被子上了床。
床上其实也不暖和，被子里如果不塞俩热水袋根本伸不开腿，但可能是跟女同志睡一张床紧张吧，顾不上冷，许少庭一点没觉得冷，并且还莫名感觉热乎乎的。
“回头等商店开门，咱去买张沙发，这样你就不用睡地上了。”沈青岚缩在被子里闷闷的说。
“哦。”许少庭反应有点迟钝，“……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沈青岚奇怪道，“难不成你想老睡地上挨冻啊，夏天地上还有虫，还潮湿，睡久了伤身体的。”
“哦……那买。”
天亮之前，两人没睡着，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直到听见沈军房间的门响了才起来。
沈军在房间里憋半天了，纳闷儿女婿为什么还不起来生炉子，生晚了屋子里热气不够，老大女婿回来受不了的。可他又不好意思起来叫，人家小两口好容易休息两天，多睡会儿也应该。
“炉子烧的旺一点啊少庭，吃过早饭就把骨头炖上，屋里多点热乎气儿。”他嘱咐许少庭说。
“哎，知道了爸。”
许少庭哪一天也把炉子烧的旺，可该怕冷的还是怕冷。
沈红梅两口子赶着饭点来的，正是中午最暖和的时候。陈正一进屋就坐在炉子前烤手，边烤火边憋气，因为蜂窝煤燃烧的气味很刺鼻，他不长闻，根本受不了。
没两分钟就憋不住，只好跑到屋外晒太阳。今儿太阳倒是挺足，可风不小，陈正穿得单薄，没一会儿就吹透了。
沈红梅端了杯热茶出来，递给陈正，“呐，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茶也不是什么好茶，陈正嫌糟糟的接了，并不喝，只是暖手。
见他脸上不耐烦的表情越来越明显，沈红梅斟酌问：“陈正哥，家里烧煤炉太冷了点，你不习惯这样的环境很容易感冒的，你看……要不要给家里装上暖气，这样以后咱回家就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