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羽泽跑完步回来，洗了个澡，他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走进了书房。他看到徐思晓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绿色的相册，低垂着头。
肖羽泽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朝她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小脸苍白，睫毛湿润，鼻尖发红，明显哭过了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
看徐思晓不说话，肖羽泽有点急了，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发烧了吗？”
贴上额头的手暖暖的，徐思晓伸手握住那只右手。就是他这只手，拿下过羽毛球的冠军，为他打过流氓而骨折，因此提早离开了羽毛球赛场。
徐思晓抓着他的右手，看了看他胳膊的背面，果然有一道浅色的疤痕，是数年前留下的印记。
她看得心中一酸，抓紧他的胳膊，抬眼看着他，“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却一直不告诉我？”
她眼尾发红，一贯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脆弱，让人心都乱了，变得心软无比。
他任她抓住自己的手，没有挣开，但却有点懵，“什么？”
徐思晓吸了吸鼻子，抬起他的胳膊，瞪着他，“三年前的夏天，你在黄鹂路为了救我，被几个流氓弄骨折了右手，对不对？”
她控诉的目光，像是无法接受被蒙蔽的炸毛狮子，让人无法轻视她悲愤的情绪。肖羽泽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徐思晓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忍了又忍，还是滴落下来。
她的脾气向来倔强火爆，从来只有她让别人哭的份，肖羽泽还是第一次见徐思晓哭，有点慌了，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擦眼泪，“都是过去的事了，怎么还哭上了？”
徐思晓胡乱抹了抹眼泪，用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你明知道我脸盲，没有认出你来，你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你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你是故意不说的吗？”
无意害了一个羽毛球冠军选手错失良机，谁能了解她到底有多么愧疚？
肖羽泽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狮子，“别哭了，我只是不想让你有负担。你看，现在你这样……”
“……”听着他的话，感受到头顶的温暖，徐思晓垂下眼，情绪稍稍平复下来。
他说的没错，如果第一开始，他收自己为徒的时候，就告诉她，当年救她的人就是他，她肯定会和现在一样愧疚。
也许根本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拜师，无心好好训练，只会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如果你一直背负着负担，又怎么能为你自己的理想义无反顾呢？”
肖羽泽的嗓音低沉，比平日的冷淡温柔了许多，“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你是要成为冠军选手的人。”
徐思晓擦干净眼泪，收拾好低落的情绪，抬起下巴，“我没忘，我以后也不会忘的。这次脚伤真的是我不小心，我以后会多注意的。”
肖羽泽看到她湿润的眼里，闪烁着认真又不服输的光芒。他轻轻嗯了一声，“我相信你，你是一个有天赋的羽毛球选手，以后你会完成我未完的梦想。”
感受到他的信任，徐思晓内心涌动着一股暖流，举起手掌，示意他和自己自己击掌，“一言为定。”
肖羽泽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掌，“一言为定。”
两个人的手掌一触即分，却留下暖暖的余温。
他相信，她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止是说说而已，她会努力做到的。
肖羽泽走到柜子边，打开柜门，拿出一个黑色的羽毛球拍包。
徐思晓眼神一亮，惊喜道：“这就是你当年用的球拍吧！”
肖羽泽走过来递给她，“送给你了，以后你就用它训练吧。”
徐思晓接过那个黑色的羽毛球拍包，打开，拿出里面的羽毛球拍，红色的手柄，球拍网状中心是黄色的向日葵，象征着胜利。
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球拍，弯起明亮的眼睛，“谢谢师父赏赐，我以后一定会用它拿冠军的！”
“加油。”肖羽泽淡淡一笑，走出了书房，默默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摸出了烟盒。
她不知道，其实在那天救她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她好几次了。
最早的一次，甚至不是在黄鹂路的运动场，而是在徐思晓打工的蛋糕店。
他还记得那天是他妈的生日，因为前些年父母经常在外搞地质勘查工作，常年不在家，那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家里过生日，他也正好在家休假。
他刚去运动场打完羽毛球，到附近那家蛋糕店里买蛋糕。他站在橱柜前，不知道买哪个好。因为这些年他和父母聚少离多，他也不知道妈妈喜欢什么。
一个身材高挑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凑过来，她看了看他背的羽毛球拍包，“小哥哥，你是打羽毛球的吗？”
肖羽泽嗯了一声，小姑娘很开心地笑了，“我也喜欢打羽毛球。”
他没有说话，小姑娘问：“小哥哥，你想给谁买蛋糕，我帮你推荐一下吧？”
“给我妈妈。”
“那我推荐你买我们这边最新出的那个运动造型的蛋糕，上面有一个羽毛球玩偶。这样你就可以把你喜欢的东西，献给你妈妈了。”
肖羽泽看了看她推荐的那款蛋糕，觉得挺别致的，上面插的羽毛球玩偶特别可爱，“那就这个了。”
他付了钱，小姑娘帮他把蛋糕包装好，一脸羡慕地感叹：“你和你妈妈感情可真好。我和我妈妈从来没有一起过生日。”
肖羽泽愣了一下，看到小姑娘低垂的清秀眉眼，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有种淡淡的惆怅，仿佛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感觉。
他终究有些不忍心，解释道：“其实我和我妈聚少离多，也很少有机会一起过生日。”
小姑娘笑了笑，“但是你们还是真心爱对方的啦，你才会给她买蛋糕。不像我，我家里人从来没有给我买过蛋糕。我要给自己买喜欢的羽毛球拍，需要自己打工。”
她说得轻松，似乎对此已经习惯了，也不需要别人安慰。把包装好的蛋糕盒递给他，她笑了笑，“好了，小哥哥，谢谢惠顾哦。”
临走前，他扫了一眼她围裙上挂的名牌：徐思晓。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也许是因着这个小姑娘也喜欢羽毛球，偶尔他回家路过那家叫“与你同行”的蛋糕店时，都会进去买点蛋糕。有时候会想，不知道她有没有买到自己喜欢的羽毛球拍？
看到她穿着围裙，站在柜台前努力工作的样子，他也会觉得，多了一股可以继续努力的力量。
后来的一个黄昏，他在运动场内打羽毛球，不小心把羽毛球打到铁丝网外了，碰巧这个小姑娘路过。
他本来准备让小姑娘等着他过去捡球，但她觉得不用，她用手里拿着新买的羽毛球拍，把他的羽毛球抛高，打过了铁丝网。
黄昏的余晖之下，小姑娘跳得很高，挥拍的动作无比流畅，纤长的四肢很灵活，晃来晃去的马尾辫被余晖染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芒，映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仿佛一个精灵，羽毛球拍就是她手里魔法棒。
他当时睁大了眼睛，惊讶的同时，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个打羽毛球很有天赋的孩子，只可惜没有机会培养。
所以至今，回想起三年前那个夏天的早上，他都没有后悔。
那天下午他就要回国家队训练准备比赛了，早上去运动场打了一会儿羽毛球，本想去蛋糕店买点蛋糕，顺便看看那个小姑娘。
但是还没到蛋糕店，就看到那个小姑娘被五六个醉醺醺的大汉围着，她满脸怒色，不停地推搡那些大汉，大叫着让他们滚开。
可是那些醉醺醺的大汉哪里听她的，不管她怎么拳打脚踢，就是围着她不让她走。
肖羽泽立刻报了警，然后走上前去，推开那些大汉，把小姑娘拉到自己身后，“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别动她！”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看了看他，狰狞的脸反而更兴奋了，推了他一把，“小白脸，你是她的谁啊？也敢多管闲事？”
他没忍住给了那个大胡子一拳头，那大胡子大骂了一声，立刻还手了，他的同伴也没客气，围着他们两个打。
大胡子反手把他的右臂折起来，他痛得闷哼一声，额头上全是冷汗。
小姑娘也吓坏了，大吼了一声：“臭流氓，你放开他！”
她在旁边垃圾桶里捡到了一个空啤酒瓶，摔掉了瓶底，凶神恶煞地朝那些比她强壮很多的大汉挥舞，逼得大胡子放开了他的胳膊。
他至今都忘不了，小姑娘当时那个爆发的样子，像个被强者欺负了无助又炸毛的小狮子。
终于等到警察来了，那几个壮汉都跑了。小姑娘才丢开酒瓶，跑过来扶他，哭着问：“小哥哥，你没事吧？胳膊是不是很痛啊？”
他看到她右手虎口上全是被划伤的血，他忍痛摇了摇头。
警察打了120，把他送进了医院。她本想跟去，但由于她是个未成年，警察打电话给她的家人，她小姑把她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