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把公司所有的事情都交接清楚，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贴身行李，他在第二天的时候就离开了，他并没有让任何人送他，只是在家门口跟孟擎告别，孟湛一大早也回来了，此时站在孟擎的身边，他能感觉得出来，段正走得挺决然的。
目送看着段正的身影消失，关上门的时候，孟湛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孟擎，孟擎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背着手，动了动脚步，抬脚走到了窗户边。
孟湛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孟擎一个人站在窗户边，目光望向看着，他此刻应该能够看见段正上车了，孟湛突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孟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知道孟擎心里是舍不得的，孟擎对段正自然有爱，孟擎对自己好毕竟多年情分叫了这么久的义父，但是对段正，那就是纯粹的喜欢了。
孟擎在窗户处站了好久，然后才又挪动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沙发旁，孟擎坐下的时候，孟湛给他带来了一杯温水，然后郑重其事地坐在了他身边，孟擎想让段正先走，现在段正也离开了，有些事情他们自然必须要摆上桌面来说了。
“义父……”孟湛看着他，竟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只是将水杯又往他面前推了推，“义父，喝水……”孟湛想过很多次，怎么开口谈论这个问题，但真到了这时候，还是感觉艰难。
孟擎讲孟湛推到面前的水拿起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放下水杯的时候，他笑眯眯地看着孟湛，“儿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孟湛心里在想什么孟擎一清二楚，或许孟擎心里在想什么孟湛也是一清二楚的。孟擎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可能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贪生但是也不怕死，很多人在面对一些疑难杂症的时候总是会想得格外的开明，或许也不是开明，那只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想法妥协而已。
自然是想着能够继续活下去，但是也会有所权衡，如果生存的希望很大，如果并没有那么痛苦狼狈，没有人会愿意去死，但是如果需要耗尽所有的自尊和体力，甚至耗尽所有的一切都未必能得到一个好结果，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多人是会选择放弃的，毕竟有尊严的死去，比狼狈的活着要好太多了。
孟擎其实不应该有遗憾的，他这一生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事情，所有的喜怒哀乐他都经历过了，一个人的一生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吧，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反而是孟擎先开口说了这话。
之前一直有所顾忌，没有人开口聊过这个话题，现在只剩他们父子两个人了，所有的想法应该都坦诚了，孟擎并不想太轻易的决定生死，至少要清楚地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必须要衡量他能够活下去的几率有多少，他要承受怎样的痛苦。
孟擎这样的人绝不是一个麻木和盲目的人，他最不喜欢做的就是无望的事情，为了无望的事情苦苦挣扎是一件特别狼狈的事情。
一个人太过浓烈的求生意识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求生意识并不能改变所有事情的结局，你的那份求生意志到最后只会让自己失望，只会让身边的人更加痛苦，当关心你的人知道你想要活下去可是结果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会在你死去的时候感觉到更加的惋惜和痛苦。
反而是当你看淡一切的时候，所有的事情能更加的理所当然，你可以死去，但是能够活下去更好，让一切都顺其自然，让一切都轻轻松松。
孟湛点了点头，他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其实他曾经演练过无数次，该怎么去劝解孟擎听他的话好好的配合治疗手术，但是他心里又无比的清楚孟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孟擎这个人没有人能够说得动他，除非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情，而现在，如今面对着的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了，无论他想不想结果都没有办法如人愿，这是听天由命。
孟湛有些颓废的靠在了沙发上，他突然觉得似乎什么都不说更好一些，人的情绪都是相互的，既然孟擎那样洒脱，他是不是也应该跟着洒脱一些，毕竟如果让孟擎知道他有多舍不得，在孟擎看来是不是也是一种压力呢？毕竟那些事情也不是孟擎能够决定的。
孟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着拍了拍孟湛大tui，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果，“削个苹果吧……”
晚些的时候，孟湛就亲自陪着孟擎去了医院，他们说好的，如果希望大于失望可以试试，但是如果失望的概率更大，如果会狼狈痛苦就放弃。
到头来也是孟擎的选择，孟湛觉得自己什么都帮不了他，他劝不了他，也不能替他痛，他只能尊重他。
孟湛试图将心比心的去感受，如果是自己，或许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他舍不得离顾宴而去，但更舍不得顾宴为他痛苦一辈子，在不得已的时候，干干脆脆的断，绝对也是一种爱。
他也不知道医生是不是都习惯性的会把所有的病情都说得更严重一些，反正在他听来是挺心悸的，甚至越听越心凉。
孟湛看着孟擎脸慢慢沉下去，他的心脏也跟着下沉。
自然不能欺瞒，但是孟湛觉得孟擎没多了解一点，希望就更渺茫一点，毕竟在衡量的不仅仅只是病情，还有孟擎的自尊，还有很多很多看似无关紧要却又息息相关的事情。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气氛很沉默且严肃，孟湛开着车子，孟擎就坐在他的身旁，但似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打算，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孟湛不知道要说什么，而且他甚至有些害怕孟擎要说些什么，怕孟擎开口，怕孟擎放弃。
一路无语的回到了家，进了家门之后，孟擎径直坐到了沙发上，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孟湛过来坐下，这些事情总要面对，孟湛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到了孟擎的身边坐下。
孟湛坐下之后，就赶紧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下意识的，又或者是逃避性的想削个苹果。
“阿詹，不吃了，你放下吧，我们聊聊”，孟擎按下了孟湛手里的刀，微微坐直了几分。
孟湛自然而然也得跟着严肃了一些，他直直的坐着，目光望着孟擎，像是在等待一个意义特殊的答案似的，四目相对着，孟湛心里有些发凉，他觉得以他对孟擎的了解，大概不会是一个特别好的答案。
孟擎刚想开口，电话突然响了，孟擎收回目光，然后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孟擎微微眯眼，脸色更沉了一些，孟擎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对方说了几句，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孟擎继续翻着手机，再一次的又将电话打了出去，这回是打给段正的，段正的手机关机了，孟擎冷着脸，将手机砸在了沙发上，他看着孟湛，脸色阴翳，“段正跑了……”
段正并没有到分公司，准确来说，段正根本就没有上飞机，段正从他这里离开，没有到达他该去的地方，而现在手机也是关机的，这个人，消失了。
孟擎的心脏有些发紧，愤怒的情绪也很明显，他不太能够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这种滋味不是用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清楚的。
哪怕段正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情，或者卷着他的钱跑了，他可能都好受一些，可是段正明明接受了他给安排的这个结局，可是现在却又凭空消失了。
果然，段正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乖乖顺顺的听话。
这个结果其实也挺出乎孟湛意料的，实话实说，在这之前孟湛确实觉得孟擎对段正残忍了一些，但是他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很多东西不由自己，孟擎这样做是为了段正好，他不想耽误了段正的大好人生。
而段正的表现也是风轻云淡，潇潇洒洒的没有显得多么的委屈，这原本是一个好的结果，有时候分开确实是一个好的结果，但孟湛真没想到段正会来这么一下。
段正离开时的决然是真的，只不过那份决心不是离开孟擎，而是他非得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可，他想要做的是消失，又或者，他想做的，并不是消失，他只是想脱离孟擎的掌控。
他太了解孟擎了，段正若是乖乖顺顺的依着孟擎的想法去做，孟擎是放心又安心的，他给了段正那么多东西，甚至于替他把后面的路铺好了，他确实可以很放心地离开这个世界了，但是段正偏偏不。
孟擎若是真的残忍到能就此舍弃这个世界，那他也无话可说，但是以他对孟擎的了解，孟擎不会那样做，孟擎事情无法掌控之前，在他自己的所谓罪孽也好愧疚也好没有还清之前，在有些东西他还放心不下之前，他是没有办法安心的放弃这一切的。
段正在赌，赌孟擎放不下他，赌如果他消失了，他没有按照孟擎安排的一切走，他放弃一切一无所有的飘荡在世界的一角，孟擎是不是放心，是不是真的放心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