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嚣原本只是在外面等医生检查结束，但过了很长时间，医生都没有出来，李嚣感觉有些不好，一直等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人忙来忙去。
林执也从病房中退出来了，表情有些紧张，李嚣立即问他：“里面什么情况，为什么这次检查做了那么久？”
这种时候林执也顾不上和李嚣的矛盾了，他声音有些抖，听得出非常害怕，“刚才妈妈又发病了，哈维医生说检查结果很不好，百分之七十的指标都处在危险边缘，如果再不进行手术，恐怕一个星期都撑不了了。”
他说着，眼角不自觉落下眼泪，李嚣被他的情绪感染，心中也一片荒凉。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为什么晚上突然就……
面前的门突然打开，哈维医生戴着口罩出来看向他们，眼神异常冷峻严肃，“必须马上手术，病人情况很危急，再拖下去恐怕挨不过今天晚上。”
“可是他的亲属还没来……”林执着急道。
哈维医生摘下口罩，“作为她的主治医生，我可以为她签字，但我需要征得你们的同意，是等还是立即手术？”
“立即手术！”李嚣斩钉截铁道，“他很快就回来了，如果他在这儿，一定会要求尽快做手术的。”
在场三个人都知道李嚣说的是谁，也同意他的说法。
哈维医生点了点头，“那么……”
“医生！”护士从房内走出来，对他说：“病人要求自己签字。”
“自己签字？”哈维医生略一思索，“当然可以，既然她同意了，那再好不过，我们收拾收拾，准备进行手术。”
“手术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李嚣问道。
“不一定，如果情况很不好，做十几个小时也是有可能的。”哈维医生道。
十几个小时……在平时这段时间基本上睡一觉就过去了，但在眼下，却显得是个天文数字一般，看不到尽头。
“辛苦你们了。”李嚣道。
很快，林颜就被推进了手术室，进去之前，她还保持清醒，但已经痛到无法说出任何话了。
李嚣和林执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她进手术室才分开，林颜最后看他们那一眼，似乎有千万句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手术室关上的时候，李嚣站在门外，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
半夜的时候，他听到林执打了一个电话，从对话的内容看，他可以确定是章漾打来的。
那一瞬间，李嚣突然心生怯意，他有些担心，章漾过来以后，等待他的会是怎样一番情景，等待自己的又是怎样的结果？
电话挂断后，林执有些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但并没有说话，李嚣知道，他一定是在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联系章漾，章漾也没有联系自己，他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不想看到他这个眼神，李嚣转身离开手术室，想去医院的花园中休息一会儿。
他拿起手机，定定地注视了很久，章漾的号码他熟记于心，输入完成后，却停在拨号页面迟迟不动。
他有些担心，有些忐忑，不知道播出去后，他们会说什么。
已经是深夜了，天色很黑，也有些冷，李嚣裹紧身上的大衣，抬头仰望星空。
F国的夜空比国内显得距离更近一些，也许是高楼比较少的原因吧。
一闪一闪的星星在天空眨眼，他也有些困顿了。
恍然间，一阵冷风吹过，他一个激灵坐起，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
联系几天忙碌不堪，睡得时间很短，这会儿居然在户外睡着了。
不过短暂的休息，让他精神好了一些，李嚣搓了搓脸，抬头一看，天边居然已经微微泛白了。
长时间靠在花园的长椅上，他的脖子很疼，这么轻轻一动，后脖子非常难受，他忍不住揉了揉，准备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天快亮了，不知道手术做得怎么样了。
李嚣坐起身，却听到咚的一声，什么东西从身上滚到了地上，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手机掉了。
幸好这里晚上没人，手机没有被人偷走。
他点开手机一看，这一眼，让李嚣不由顿住。
在他睡着的时候，居然给章漾拨出了一通电话……
是他无意识点到的吗？
打开通话记录一看，李嚣眯了眯眼睛，通话时长足足有十七分钟……
果然如此，他换了新的手机卡之后，就可以给章漾拨通电话了，然而唯一的一次通话，竟然是他不小心按到的。
那么章漾在接到电话听到对面没有人声后，为什么不挂断呢？
这个号码归属地是F国，他猜到是自己打过去的，所以即便没有人说话，也一直保持着通话吗？
通话记录是在四个小时之前，如果章漾是因为飞机起飞才不得已挂掉电话的，那么算算时间，他也快要到了。
李嚣甩了甩头发，将混乱的思绪驱逐出大脑，怀着既忐忑、期待又紧张的心回到医院里。
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林执在走廊的长椅上已经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长款风衣，看起来和他平时的风格完全不符，不知道是谁的。
李嚣在距离手术室最近的椅子上坐下，盯着门口的指示灯，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但他的思维很难集中，那红光一闪一闪的，又有些迷幻，晃得他眼晕。
李嚣揉了揉太阳穴，怀疑自己是在楼下睡觉吹了凉风感冒了。
他莫名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件事，那件事发生在最可怕的那晚之前，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知道。
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他发了高烧，李钧田带着李威去国外的公司视察，已经一周没有回家了，母亲娘家公司出了点事，作为家族正统的继承人，她回去处理问题了。
所以又只留了李嚣一个人在家。
那天幸运的是，请了假的保姆发现自己忘带钥匙，只好取消了原本的休假回到家里，看到李嚣发了高烧，便立即带着他去医院就诊。
保姆不会开车，便给司机打了电话，可司机不知道为什么电话一直打不通，所以保姆只好骑上电瓶车，送李嚣去医院。
到医院以后，李嚣挂上了点滴，保姆得知他还没有吃完饭，便又回家去给他做了饭。
但是李嚣在医院等了许久，保姆都没有出现，晚上医院人越来越少，输液大厅里只余几个急诊病人，李嚣的点滴打完之后，他便在里面等着，瑟缩在座位上，等待保姆接他回去。
直到凌晨十二点多，他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仍然不见人，才觉得越发慌乱。
李嚣想要回家，却不敢一个人行动，迟疑了很久之后，他才忐忑地走出医院门。
到门诊大厅的时候，他又有些后悔，天已经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回家，万一找不到路该怎么办呢？
于是他在急诊室门口找了个座位坐下，里面有值夜班的医生和护士在说话，外面也有一些夜间突发急症需要救治的病人，相对来说人多一些，他也比较安心。
不一会儿，两位护士推着小车走出来，边走边聊天，其中一人说：“你刚才看到了吗，车祸很严重，那个女人的腿被碾过去了，就算治好了，可能也会落下残疾。”
“太惨了，我看她手里还握着一个饭盒包，不知道是给谁送的，唉，可惜那个人是吃不上了。”
“快走吧，手术室缺人手，我们去帮帮忙。”
小小的李嚣听到他们的对话，几乎没有思索，便跟了上去，他停在手术室门口，看着里面亮起的灯，心里很害怕。
他担心里面的人是自己的保姆，万一真是她，那自己岂不是害了她吗？
如果不是为了给他做饭，她也不会在深夜骑电瓶车……
那天晚上，李嚣在手术室门口坐了两个小时，一直到手术灯灭，医生推着人走出来，他才鼓起勇气，上去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确定，那并不是保姆，自家的保姆皮肤很黑，可那个人双手很白，应该是个比较年轻的女人。
他想到之前护士说的话，猜测这可能是一个去给加班的丈夫送夜宵的女人，太可怜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李嚣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心口的巨石落了下来。
后来，他是等天亮才自己打车回的家，回家后发现父亲已经回来了，家里还有警察。
原来是保姆报的警，昨晚保姆回医院找他了，却遍寻不见人影，着急地报了警，警察联系到了李钧田，他才会这么快赶回来。
这件事的处理很简单，李嚣并没有挨骂，保姆被辞退了，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愧疚，反倒觉得，保姆害自己提心吊胆一整夜，被辞退也是应该的。
其实过去了这么久，这件事的细节李嚣早就已经忘了，但现在在手术室门口的心情，将他带回了小时候那个充满不安的节点。
他很希望，今天也能像那次一样，他担心的人其实根本没有事，还安安稳稳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李嚣一抬眼，眼神顿时凝滞，就如同想象的一样，手术室的灯灭了。
他仿佛如一尊木偶，手脚僵硬地走向前，与此同时，林执就像有心灵感应一般，也醒来了，看待他的动作，慌忙站起身走到手术室门口，等待医生的判决。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哈维医生浑身被手术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看到他们如两堵墙般站在原地，眼神突然一变。
“手术……怎么样？”李嚣发出的声音让自己都觉得惊讶，嘶哑得厉害，看来他果真感冒了。
“……”
哈维医生默不作声，轻轻叹了口气。
简单的一个反应，顿时将李嚣和林执打入地狱。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可是手术的成功率实在太低，我们……”
“啪！”空荡荡的走廊，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李嚣一回头，看到章漾站在拐角处，目光直视这边，双目充血。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