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章漾都在和周靖商谈业务方面的工作安排，李嚣在两人后面跟前跟后，一点也不自觉，也不尴尬，还总在适当的时机插两句话彰显存在感，让章漾想忽视都难。
李威开完会已经接近十二点了，下来一看李嚣还在，不着痕迹地赶人，“下午没课吗？”
李嚣坐得端端正正，闻言道：“下午四点才有，我和章漾哥好久没见了，想多跟他待一会儿。”
这话让李威和章漾都是一怔，李威没想到他们关系这么好，顺水推舟道：“那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的，哥。”李嚣笑眯眯地朝章漾看去，见他面无表情，得意地一挑眉，那张看起来乖巧的脸显得青春可爱。
章漾心里带了点恶意的揣测，都说这些豪门贵公子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这个李嚣绝对是个中翘楚，他这么会演，怎么不进娱乐圈呢，凭他家里的实力和演技，得个影帝也不在话下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威让二助定了一家新开的高档中餐厅，带着章漾和李嚣过去了。
“我以为你在国外留学那么久，会习惯西餐呢。”章漾坐下后，对李威调侃道。
“我还好，中西餐都吃得惯，我记得你不喜欢西餐，说是不够亲切，没烟火气，对吧？”李威回道。
章漾眼中带笑，语气轻快，“你脑子一如既往地好使，这些陈年往事还记得。”
“瞧你说的，好像过去一二十年了一样，咱们分开也不过三年多，你有些习惯我还是记得的。”李威笑道。
李威研究生是在国外读的，出国后就在国外分公司管事，今年刚回国进入总部，章漾和他一直有联系，也和恒发保持着合作，但这么正儿八经吃顿饭，还是李威回国后第一次。
两个人谈话时没有一般老板和员工那样客套，一是他们上学时关系的确不错，二是章漾不愿意把自己定位在恒发的员工上，他是受聘来帮忙的，没必要比李威低一头。
李威自然明白章漾的想法，他一如上学时那般对他，也是表明自己对章漾的尊重。
“原来章漾哥和大哥是大学同学啊，怎么以前没听你们提起过？”
李嚣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他偏不想如他们的愿，出声打断他们。
包厢里的空气凝滞片刻，李威笑了笑，打破沉寂，“你不常回家，我就算说你也不知道。”
李嚣遗憾道：“啊，我忘了，你从来不和我聊闲天儿的。真可惜！”
嘴上说着可惜，可他脸上却丝毫没觉得失落，依然面带笑容，不紧不慢地吃着菜。
章漾敏锐地发现，眼前这兄弟俩，关系似乎不太亲厚。
“那你们呢，怎么认识的？”轮到李威发问了。
“不是说了吗，通过同学认识的。”李嚣头也不抬，随口回道。
李威的眼神转向章漾。
一上午的时间足够章漾想好应付李威的说辞，他随意回道：“我和他的同学是朋友，聚会时认识的。”
“你们……关系不错？”李威迟疑道，以他的眼力，看得出章漾看见李嚣似乎不怎么开心，但自己这个弟弟的反应，却不像见普通朋友。
“一般。”章漾十分不给面子，他不觉得自己要顺着李嚣的意，昨晚那件事充其量只是个误会，虽然丢人了些，但只要自己不在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样啊……”李威若有所思。
“章漾哥，昨晚咱们不是玩得挺开心嘛，你身份证落酒店还是我给你送回来的，怎么今天就关系一般了，你这么说我可是要伤心的！”李嚣突然开口。
饱含歧义的话，让章漾脸色为之一变，李威也紧皱眉头看向他，这话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李嚣一脸伤心，眼神无辜又单纯，仿佛自己真的因为他的疏远而失落。
“昨晚李嚣本来要回家吃饭的，后来又说约了朋友不回来了，原来是和学弟你一起啊……”李威低声道，仿佛自言自语，落在章漾身上的目光却冷了一个温度。
虽然相识许久，可章漾毕竟对李家兄弟俩的关系了解不多，但现在傻子都能看出李威不高兴了，他只能先撇清和李嚣的关系。
“嗯，昨晚我去酒店谈事，碰巧遇到了李嚣和他的同学们一起聚餐，昨晚回去就发现证件丢了，没想到被李嚣捡去，正巧今天还给我了，要不然合同都签不了，我还打算请他吃顿饭感谢呢。”
听完他的话，李威脸色好了点，笑意却不达眼底，“用不着谢他，那是应该的。”
章漾连忙接上话，又和李威开始谈论业务，为了防止李嚣插嘴，他饭都没怎么吃，好在后来李嚣收敛了些，没有继续说些令人误解的话，直到他返回学校，章漾才松了口气。
他走后，李威和章漾单独在办公室里谈话，将业务敲定，合同也签署完毕后，才又谈到李嚣。
“学弟，我不跟你绕弯子，从小我家里就偏爱弟弟，他处处看我不顺眼，你也知道，我家里公司目前是我父亲决策，交给我来经营，但李嚣马上要毕业了，父亲有让他进公司的意思，这样一来，竞争会摆在明面上，这个节骨眼儿，他和你走得近，恐怕会有别的目的。”
李威面容严肃，谈起这些事来一点也没有不自在，似乎兄弟阋墙这种事无比正常，没有丝毫避讳。
章漾倒是有些诧异，问道：“一定要竞争吗，你的管理经验更丰富，论资排辈，他作为弟弟，辅佐你不是很正常？”
“哼，”李威不屑道：“你不知道，我这个弟弟，从小娇生惯养，是我父母捧手心里宠大的，没有屈居第二的意识。”
“你可能不清楚，我们俩的成长方式不一样，我是按照继承人来培养的，父亲对我异常严厉，但也表示以后公司会由我一人掌管。而他是少爷，要星星会连同月亮一起摘，什么都不用学，等着我养就行。”
“可是李嚣长大了，父亲的念头就变了，居然要让李嚣进公司，那这么多年我算什么。我怎么可能甘心，把公司给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感觉自己情绪有点激动，李威缓了缓，将情绪压下去，说：“学弟，我把你当自己人才跟你说这个，只是为了让你不要被骗。”
章漾点点头，心里有些异样。
刚才跟他抱怨一通的李威，和他记忆中那个从容不迫的学长有了点出入，这李嚣究竟有多大威胁，竟然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李威如此忌惮？
一想到那个人今天白天和昨晚的两副面孔，他似乎又有点明白。
“你刚刚，说他故意接近我可能有目的？”他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利用的。
李威点头，“和日本企业这个项目是我们项目延伸海外的第一步，父亲有点让李嚣去负责的意思，说是想锻炼锻炼他，依我看，只怕是要给小儿子挣军功呢。”
“这个项目不是一直你在推动吗？”
“是啊，可谁让我不是决策人呢。”李威摆弄着手里的钢笔，在指尖不停地转，意图压制心里的烦躁。
这个动作倒是和李嚣玩自己身份证时很像，不愧是兄弟，章漾想。
“放心吧，你们俩之间，我肯定会帮你，我和他……不怎么熟。”章漾道。
其实他无意参与恒发的内部竞争，但在李威面前，还是需要表个态，安他的心的。
“真的？”
看李嚣对章漾热情的样子，不像不熟啊，章漾自然能从李威眼中读出不信任，他解释道：
“真的，而且，其实我们俩有些过节，他不太喜欢我，接近我可能是想找机会戏弄我吧。”
章漾无奈地笑笑，看着像是被纠缠又不愿意和小孩子计较，而无可奈何一般。
闻言，李威低头思索片刻，章漾确实对李嚣的态度不够热忱，还有些疏离，应该没有骗自己，当下放心了不少。
“真是胡闹！”
他坐直身体，一脸气愤道：“我这个弟弟脾气不小，盯上谁必然要让他倒霉，既然如此，我会让人安排好，让你们以后少接触。”
章漾感激地笑笑，心里却有些凉。
刚刚李威向自己明着抱怨，暗里敲打，让他在自己和李嚣之间站队，嘴上说怕李嚣接触他心怀不轨，实际上是暗示如果他和李嚣走太近，会怀疑他的忠诚度。
在他表明和李嚣关系不好后，态度立刻转变，主动要帮他们保持距离，其中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不愧是当老板的，打一棒子再给颗糖吃，若不是他章漾心思敏感又见多识广，恐怕真要被他给收服了。
在深厚的同学情也比不过利益啊，虽然这很正常，他也已经习惯了利字当头的社会规则，但还是会有寒心的感觉。
办完事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这个时间做什么都尴尬，章漾干脆回了家，前两天做好的教案还没讲，他可以录一节网课，录完正好吃饭。
他是一个语言辅导app的特聘讲师，学生大多是要留学的大学生，或者有语言需求的白领，他的课价格高昂，但含金量十足，也很累人。
录完课，章漾站起身子，伸了伸胳膊，关节处隐隐作响，他暗暗想着，不如晚上去健身房锻炼吧，最近运动量确实有些少，坐久了腹肌都快没了。
肚子有些饿，打开冰箱准备做饭时却发现余粮也没了，在出去吃饭和叫外卖之间犹豫了半分钟，章漾拿起钥匙和手机，决定出去买菜。
他不信任外面的餐饮卫生。
一打开手机才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未读短信，一定是录课的时候静音了他没听到。
电话和短信都来自同一个没保存过的号码，章漾心中一跳，似有所觉。
打开短信后，只有四个字：我是李嚣。
果然不出所料。
但章漾心里还是有点惊讶的，并不是因为李嚣知道自己的号码，而是因为他的名字。
原以为他的名字里的xiao，是“潇”、“霄”或者别的什么，他从来没想过，居然是嚣张的嚣。
毕竟一个乖巧白净，长着一副好学生面孔的人，却顶着一个狂妄的名字，十分违和。
但这个名字又和他表里不一、隐藏在黑夜的性格完美相称，不仅仅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为了配得上爹妈取的名字，才放纵自己长成这幅德行的。
正盯着手机，却见屏幕上的短信框又出现了新的内容。
“章漾，给我回电话。”
“呵。”章漾嗤笑一声。
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将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他心情很好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