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功夫,整个宫宴,几乎要成了对宋清儿的声讨大会。
盛明承目光淡淡看向郑光耀,只一眼,就让他心惊胆战。
郑光耀视线在盛如欢脸上飞速扫过,一咬牙,“清儿本就来自民间,不知宫中礼数,本应入府后,在公主身边学了规矩,才敢入宫,奈何种种原因拖累,直至昨夜,清儿才仓促入府,还请陛下恕罪。”
盛如欢眉头一挑。
好啊,郑光耀还是有点胆气的,这个时候,居然敢把责任往她身上推。
种种原因拖累?
不就是在说,她没有容人之量,死活不愿意让宋清儿入府,还不愿意教她规矩吗?
盛如欢抽了帕子,轻轻掩唇,“驸马这是哪里的话,平日在府上,本宫说句重话,驸马都要心疼许久,宋姑娘这般个性的人儿,哪里吃的了规矩的苦?”
她捏着帕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眼底凌厉之色,一闪而过。
她的兄长生死未卜,这些人还想欺负到她头上来。
她是听从父皇的话,压制了脾气,不代表她这个长公主,就是吃素的。
真她逼急了,谁都别想好过。
郑光耀见她接话,赶忙继续推卸责任,“公主这是哪里的话,你我乃是发妻,清儿随公主学规矩,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清儿连边关的苦都吃得,不比京中养优处尊的闺秀娇贵,怎会惧怕这点苦头?”
好样的,郑光耀可真是好样的。
这一句话,那是连带着在座诸位大家闺秀的脸,一起打了。
不然怎么说他和宋清儿天生一对呢?
这说话不过脑子的模样,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盛如欢轻轻往后一靠,“如此说来,倒是本宫的不是了,着实猜不到,驸马当真会带妾室入宫同聚。既然如此,也不必回去了,以宋姑娘的悟性,走路应当是会的。”
宋清儿还以为盛如欢想刁难她,已经做好了应付各种情况的准备。
哪想她一开口,竟然只是走路。
她高傲的抬起了头,“不过是走路而已,我如何不会?”
盛如欢微微一笑,“宋姑娘天资,自然轻而易举,只是在学规矩之前,记性应当好些。片刻之前才提起的事,眨眼间竟忘了个干净,你我身份有差,你应当唤本宫一声,殿下。”
宋清儿被这么多人盯着,不甘心被盛如欢踩上一脚,很不服气。
郑光耀忍不住轻声提醒,“清儿。”
现在可是在宫里。
“知道了。”
宋清儿不情愿地朝着盛如欢草草一礼,“民女见过长公主殿下。”
单单是这两个天差地别的称呼,就让她感觉一阵屈辱。
盛如欢轻轻点头,面上看不出喜怒,“宋姑娘并非京中之人,未免随性了些,京中闺秀之姿,行步之姿,讲究腰立背直,步轻形稳……姑娘可记住了?”
她一口一个姑娘,完全没把宋清儿当自家人。
其他人听了心中暗笑。
宋清儿却没在意到这些,只是回想着盛如欢方才的话,努力不出错,不想丢了面子。
可惜,这个女子被规矩束缚的方方面面的地方,她一个广播体操都要敷衍过去的,总有顾不了的地方。
盛如欢淡漠的声音,几乎就没停过。
“背挺直。”
“步子轻一些,莫踩得地砖都在晃了。”
“步子太僵硬,放轻松一些。”
“不可走太快,娴静优雅。”
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宋清儿终于憋不住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看你就是在故意为难我?”
站直了说她步伐僵硬,不够轻盈。
身体放松了,又说她身形不够挺拔,佝偻肩膀。
明显就是在刁难她。
就知道这女人没安好心。
“放肆。”
盛如欢目光倏地冷了下来,“宋姑娘可是又忘了,君臣之礼?”
宋清儿被郑光耀拉了一下,冲到嘴边的话使劲儿咽了回去,“不知殿下为何如此苛刻,偏要为难民女?”
“为难?”
盛如欢走坐直了身,冷漠的看着她,“这便是为难?你们口中那些养优处尊的大家闺秀,为了学这几步,哪个不是吃尽了苦头?还是你觉得,她们只要把这几步走好就成了?”
到底是自视多高,才会觉得,京中这些从小被礼仪规矩,琴棋书画束缚一生的女子,就只是养优处尊?
在场不少千金听了这话,都眼眶微红,又怕失了仪态,连忙垂头。
宋清儿被她几句话贬入尘里,心中不满,“她们不会的东西,我、民女可会的多了。”
凭什么就因为她几步路没有这些人走得好看,就这么贬低她?
郑光耀眼看着形势不对,连忙挡在宋清儿面前,“清儿才第一天学规矩,哪有急于求成的道理,长公主也不必把人逼的太紧了。”
所有闺秀的脸都冷了。
这就心疼了?
她们这些样“养优处尊”的闺秀,哪次学规矩不是一有错处就要吃打,落在身上的竹条,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盛明承在一边看了半天的戏,这个时候才舍得开口,“明珠,点到即可,此番宫宴,莫要坏了气氛。”
这是想让今晚的事就此揭过呢?
盛如欢唇角一勾,“皇兄说的是,如此良辰美景,实在不宜生事煞风景。”
她裹了下身上厚厚的披风,“今日御花园的红梅,开的倒是好,诸位有眼福了,皇兄见谅,臣妹昨日吹了些凉风,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希望不要坏了诸位的兴致才是。”
在场之人,因为她这一番话,心里的弯绕又多了几分。
“既是身体不适,明珠还要好生歇息才是。”
盛如欢称病,盛明承也不好拦着她不让走,只是朝李德使了眼色,“李德,送长公主回去歇息。”
盛如欢心中轻叹一声。
此话一出,她就知道,这次是走不了了。
果然,刚出了御花园,李德就连忙拦住了她,“长公主,不如先去御书房歇着。”
盛如欢平静看着李德,“公公,御书房中机密甚多,本宫独留于此,不合适吧?”
李德尴尬的看了一眼左右,放低声音,“殿下见谅,陛下有命,老奴也是奉命行事。”
陛下有命,他又不能不听。
可这长公主也不是一般人,他也拦得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