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冉魏遗孤
“原来是姑爷,看我这老糊涂的,连这个都没有看出来,”老汉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
“别急,慢慢说,”刘子源给老汉递过一杯水,老汉马上一咕嘟喝下去,伸出袖子往嘴上一抹,意犹未尽地说,“老汉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冉家的后人了,想不到今天还能见到小公主,老天爷,你总算开眼了。”
“小公主是武悼天王唯一的孙女,”望着二人仍旧不解的神色,老汉连忙解释道。“当年太子爷遭奸人陷害,武悼天王所有的后人都遭到了奸人的杀害,所幸太原王恰巧外出,逃过一命。小的找到武兴王后,试图收拢我大魏国旧部,一齐投奔东晋,谁知东晋那些官员没有人来接,我们数万人马悉数被奸人杀害。不由心灰意冷,找了个偏僻的山庄住了下来,谁知屋漏偏遭连夜雨,武兴王刚成亲不久,王妃刚怀上小公主,便因病不治,临走之前,并将小公主及王妃托老汉我照顾,并为公主取名为丹,怕老汉忘记,又一再嘱咐老汉把小公主的名讳刻在玉上,呶,便是公主身上现在佩带的这块。”
碧瑶自很小的时候时便生活在江家集,从很小的时候便只认识妈妈和妓院里的姐妹们,在她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自己父母的印象。虽然看着别人享受父母关爱的时候,也曾艳羡过,但如今猛然听到自己也有父母,还是冉魏的皇室的时候,她不由惊呆了,愤愤不平地说:“既然你答应了要把人家带大,为何又将人家扔到了妓院里呢。”
“千错万错,都是老汉的错,”老汉捶胸顿足道,“我们从伪燕都城邺城逃出来的时候,由于兵荒马乱的,并没有带下多少钱财,一待安顿下来,老汉便要四处赚钱糊口,可谁知某一天老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被翻得一塌糊涂,王妃被杀在当场,小公主也不见人影,老汉那时候急得就想一死追随皇上和王爷等人而去。可后来一想,并没有见到小公主的尸体,说不定被有心人抱走了也不一定,那可是悼天王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啊,若是老汉死了,谁还能知道这桩隐秘呢,因此老汉便一直苟活至今,并想尽办法打听公主的下落,谁知这一去便是十九年,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公主的面了,却不想老天爷总算开眼,让冉忠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公主。”
“你说的…都是真的,”碧瑶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音调却忍不住哽咽着,“我真的是大魏国的公主,我的父亲和爷爷真的是被前燕那些狗贼们杀害的。”
“老汉断不敢欺骗公主,所幸天理昭彰,屡报不爽,慕容俊那厮作恶多端,终归被苻坚所杀,皇上和太子泉下有知,也将冥目了。”
“不,他们不能冥目,冉家的仇须由冉家来报,慕容俊虽然死了,但他的后人还在,我冉丹既为冉魏的后人,必当亲刃慕容余孽,以报杀父灭族之仇。”冉丹的脸上显现从过有过的冷漠和杀意,几乎可以听到她死命咬着牙齿的咯咯声。
原以为自己真的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可乍闻自己不但有父有母,还居然是冉魏的皇族,却全遭鲜卑慕容族所杀,其恨意自然无法言表。
“老汉虽然老朽,定当追随公主左右。老汉还可以将皇上以前的侍卫们召集起来,只要公主一声令下,我们立即可以召集数各人马为公主效命。”
“如此,便有劳忠伯了。”冉丹果然有乃祖杀伐果断的遗传。此时的冉丹,再不是以前那个小心谨慎的碧瑶,也不再是那个吟诗唱曲的窑姐。如今的她是冉魏唯一的传人,一股似曾熟悉的气势不经意的自她身上散发出来,“我定要教慕容俊的后人们死无葬身之地。”
“真的要以杀止杀么?”刘子源暗暗地反问自己。
再度忆起地段历史,刘子源的心情无比的沉重,
就在几十年前,建立后赵的石勒以杀人取乐,在他死后,后赵的统治者石虎,更是以残暴著称。每攻下一座城池,石虎便将城中男女屠杀殆尽。为了建宫室、修林苑、造甲造船,他多次野蛮征发汉族男女,途中病死、饿死、拷打致死者数以十万计。他强夺民间五万汉女编入后宫,肆意凌辱虐杀,致使女子的丈夫组织义兵反抗,但皆被镇压,死者无数。石虎爱好狩猎,他将南部中原数万公里的土地全都圈为猎场,不许汉人投一块石子,否则以“犯兽”(侵犯野兽)罪论死。
石虎的儿子石邃也是胡作非为,他有时会在夜里到宫臣的家中,任意*他们的妻妾;有时砍去漂亮宫女的头颅,放在玉盘中做成工艺品供人轮流欣赏;这些都玩腻了,就从宫内挑选出有姿色的尼姑,先*后杀,再把她们的肉与牛羊肉合着煮熟,分给左右大臣品尝,让大臣识别味道……,这不是人的行为,只要还有一丝半点人性,就绝对做不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出来。对于这种已经触破人性底限的人,唯一的处罚便是让他们死,而且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才能匡扶人间的正气伦常。
虽然上天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开眼,但他亦有他的底限,石氏的暴行终于遭到了应有的惩罚,石虎的所有子女都身授异处,虽然石氏遭到了报应,但他们给中华民族所带来的伤害,永远都无法弥补。
在后赵这种野蛮统治下,中原汉族人口数量一下锐减到四五百万,史书记载“北地苍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汉族人的数量甚至被迁入的胡人超越。
在几乎亡种的情况下,残留的北方汉人流民决定奋起反抗,他们或构筑堡垒,或组成义军,与胡人军队展开了殊死较量。然而这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汉人组成的军队实力太弱,几乎不对胡人造成任何威胁。因此胡人在最初的恐吓消失之后,依旧作威作福,视汉人为猪狗。
胡人的优越感不是凭空产生的,是建立在其军队优势和人口优势上的。有一次,石虎看着自己儿子出行的队伍,笑着说:“我家父子威风如此,只要不天塌地陷,还有什么忧愁的呢?抱子弄孙享乐就行了!”[4]为避战乱,有十分之七的中原人口都迁往了江南。而那些无力迁徙的北方汉族,则命运悲惨。胡人所到之地,尽皆屠戮。真可谓“狼烟千里,十不存二”。
若不是冉闵颁布了杀胡令,还不知有汉人要死在石羯和北方各胡族的屠刀之下。如果不是杀胡令的推行,可能整个北方的汉人将会全部荡然无存。而以中原地区为根据地的胡人,甚至于会挟此余势,一举杀光南方所有的汉人。
“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身为汉家子弟,都当感受那份悲怆和仇恨。
可以说,冉闵的一纸杀胡令,不但拯救了无数汉人的生命,更是拯救了汉人和汉文明的一脉香火。
刘子源不想杀人,十分的不想杀人。但是他也是汉人,如果一定要死人的话,他是绝对不希望被杀的是自己的族人,因为他不想被人杀死,也不想做亡国灭族的亡魂。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刘子源几乎是以斩金截铁的声音说,“世人欠冉公一个公道,刘某当尽毕生的精力,替冉公讨回这个公道。”
“夫君,谢谢你。”冉丹的眼神,再不似以前那般怯弱躲闪,而是显得坚强无比,“有夫君的帮助,冉丹的复仇大业将会如虎添翼。”
“历史不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更不是成功者任意涂鸦的图画。”刘子源根本无视冉丹和冉忠惊诧莫名的表情,斩金截铁道:“历史必须还世人一个公道。”
不管是当代的人,还是后世的诸位御用史家,总是从动机、目的、手段等方面妄意揣测冉闵杀胡的目的,更是搜集冉闵委身石赵、杀害大臣、用兵不当等方面,肆意诋毁冉闵。在他们眼里,冉闵不过是一个乱世中的霸王而己,不但当不得民族英雄,甚至连那些改朝换代的明君们都不如。
但在一个还有良知的国人眼里,将永远视冉闵为这个民族的英雄。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杀胡,但杀胡的结果却是,终于让汉人能够苟延残喘,留下一脉香火相传。若冉闵亦如某些朝廷那般,连自己一手扶起来的小弟跟班都敢于抓捕自己的渔民,恬不知羞的索取保护费却不懂自卫的时候,冉闵的举动,显得何其的珍贵。
所以说,世人不但欠冉闵一个公道,而且欠这个民族一个有说服力的说法。正义的、公道的东西一定要遭到世人的崇尚,民族英雄理应受到世人的膜拜。
那些怀着各种目的诋毁冉闵的人,或许他们的家园应该在地狱。因为若不是冉闵的杀胡令,他们的祖先都已不存在,更逞论有他们能在后世妄加揣测了。
刘子源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民族的时候,他必须无条件的拥护自己的民族。因为若是外族入侵的时候,人家的枪炮将会无条件的落到这个民族的人民的头上,包括他自己。
而那些一心歌颂他们的主子的所谓普世价值的奴才们,将会毫无例外的承受他们的洋主子的炮火袭击。而他们那些洋主子的轻蔑和不屑,将会因他们的存在,显得更加的生动。
“诸胡乱我中国,也已数十年,今我与诸君尽诛天下胡族,共雪我中原百姓血海深仇。”刘子源几乎是以恶狠狠的口气说,“刘某当以此生余力,同诸位一起,为汉人的家园,奋进不息,杀戮不止。”
冉忠的眼神显现一股不一样的神彩,茫然地望着北地的群山,喃喃道:“皇上,太子,你们听到了么,你们的臣子和后人们,为你们报仇来的,你们九泉之下,可要保佑我们大业得成。”
“会的,一定会的,”刘子源痴痴道,“君不曾闻,昔天王被害时,遏陉山草木悉枯,蝗虫大起,天以不雨以示大哀无泪。天地大恸无非屈圣贤辱,千年不得昭雪。连上苍都知道冉公的冤屈,可见上天还是开眼的。”
“是啊,是啊,如今还能看到小公主,也是老天见怜啊。”冉忠由衷感叹道,随即又露出疑惑的神色,“公主这一行是要到建康去么,有什么需要老汉我做的。”
“是的,天下即将大乱,我们这便去建康打听些消息,以便早做准备。”刘子源半真半假地答道。
“老汉不才,愿为公主和姑爷效死命。”冉忠凛然道。“老汉几十年来,一直守着这个小茶肆,便是想方设法打听以前的老兄弟的消息,想不到今天还真的能遇见小公主。既然公主了,便请入寒舍小住,等我召集大魏旧人,一齐为公主效命。”
“如此,有请冉伯前面带路,”刘子源毫不客气的站起身来,右手一摊,示意冉忠前面带路。
穿过掩映在树丛中的小径,弯绕过一道山岗,不过三五里的路程,透过垂下的树枝,隐约看到依山傍水,矗立着个十来户的小村庄。
一条细若丝带的小溪蜿蜒从村子前面经过,依溪两边,零星分布着几十亩水田旱地,被巨大的绿树点缀着,再走近一些,能看到田间忙碌的身影,间或闻到鸡鸣犬吠之声,若不是心知自己处在东晋末年,刘子源几可将这里当作另一个桃源雅居。
“这个村子里多是皇帝的亲卫队的老弟兄们。”冉忠一边走一边解释,“自小公主失踪之后,老汉便流落到此,当时因为石赵人的杀戮,这个村子的人十有九成被杀,听说经常闹鬼,剩下的人再不敢留在这里,纷纷南逃,老汉便住了下来,后来又遇上了些老伙计,大家都不知道去哪里,便在这里安顿了下来。想不到这一住就是二十几年啊。”
刘子源能理解,冉忠的感概绝非做作,现在的人的平均年龄不过四五十岁,二十几年差不多是人一辈子最好的时光了,试问放在谁的身上不会感概良多呢。
远远走来两个二十上下的精壮汉子,都是穿着一身打了无数补丁的棉衣,看到刘子源等人,立即露出警惕的神色:“父亲,这些是些什么人。”
“放肆,”冉忠立即恼怒地喝斥道,“见到小公主,还不赶快下跪。”
“公主?”二人皆是一脸疑惑的神色,但看到父亲大人一脸严肃的样子,尽管十分不解,还是依言跪了下去,“小人冉德、冉诚拜见公主。”
“免礼,起来吧,”碧瑶优雅的一抬手,“以后就不要那么多的俗礼了。大家随意些好。”
“德儿、诚儿,你们赶快回村,把大家伙都召集起来,就说我有话说。”
不过片刻工夫,刘子源的面前已经聚集了几十个壮汉。他们当中,最年轻的都已经有四十风上下了。虽然经年的农活已经让他们满脸风霜,但他们那深邃的眼神,隐隐透露着他们曾经是一群曾经杀戮的战士。
当他们听说站到面前的女子便是他们的小主人,冉魏唯一的后人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更有几个年龄大一点的竟失声痛哭起来:“小公主,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呢。”
“这些年都苦了大家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的夫君,刘总管,以后大家只要跟着他,便再也不会受苦了。”
“小的们见过刘总管,请总管大人示下,我们能做些什么?”大家早看出了他们的关系,听冉丹这么说,立即纷纷表态。
“这个,”刘子源有些为难起来,经过这么多年来,他们大多是四五十岁的半老人,曾经沙场杀戮的他们,此时的归宿便应该是象现在这般,种着几亩地,养活着一家人,弄儿饴孙便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总管放心,我们虽然年纪大了,但功夫一样没有丢下,等闲两三个汉子不在话下。”众人都误会刘子源嫌自己老了,不少人甚至露出粗壮的手臂出来。
“不是这个意思,”刘子源不禁哑然失笑。“现在还用不上大家打仗,要有用大家的时候,绝不会拉下各位的。”
又转过身去望着冉丹,“碧瑶…哦不,丹丹,你看我们的洪城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是不是让他们去那边?”
“夫君,只要你确定的,丹…丹丹无条件支持,”冉丹有些受宠若惊的说。又怕冉忠等人不解,又大略的解释了一番给他们的安排。
“总管大人,我们的老弱妇孺自然可以过去,让他们和总管的人在一起,有个照应,我们以前跟着皇上的时候,也曾经走南闯北的,农活我们已经做了几十年了,我们想做些更有利益的事情。”说话的是个稍显文弱的中年汉子。
“李焕云,反了你了,总管大人让你做事,你还有什么挑三拣四的,好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冉老伯,别这样,大家有商有量才好,”刘子源不想搞一言堂,那不是他的初衷,“李大叔,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呢。”
“别别,总管大人,折煞小人了,”李焕云竟无措地跪倒在地,“小的万万当不得总管大人这么叫的。”
“起来吧,总管不喜欢人跪的,以后不是大场面,都不要跪的。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冉丹似乎比刘子源更快的为上位者的作派,挥挥手不耐烦地说。
“是的,公主,”李焕云依言站了起来,却仍是半躬着身子,“小的想请命为公主和总管负责去中原地区打探消息,小的以前是皇上的斥候队长,知道怎么做。”
“间谍?”刘子源脑袋中立即就蹦出个词,在信息时代的情报工作十分重要,但在这个时代更加重要,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好的,李焕云,我答应你的要求了。”刘子源不假思索便决定了下来。
“小人在。”李焕云趋前一步,双手抱拳。
“不但是中原地区,包括建康、会稽、江陵、荆州,各地的消息对我们都很重要,我想成立个风媒组织,”脑中突然激棱一下,想着某部电影的名字,口中却道,“就叫007特别行动队,哦不,或者就叫中央情报局,由你全面负责。如何?”
“小人定不负总管大人所托,”李焕云亦是一口答应。
“只是…我现在什么都帮不了你,什么事情都需要你自己去做,你看需要什么帮助?”刘子源面露难色。
“只需总管大人将这些弟兄们拨付十个给我就行了,至于钱粮方面,我打算去胡人那里干他一票,他们抢得我们够多了,我李焕云很久没有去拜访他们了。”
“除了羯人和慕容俊的族人外,其它各族的人,只要不是作恶多端,能不杀就不杀吧,”身处这个时代,刘子源仍是很难让自己融入人命如狗的大环境当中。
“谨遵总管大人吩咐。小人一旦得到消息,立即便会将消息禀告总管。”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话,通讯只能靠传信,刘子源不由疑惑道:“你得了消息如何告诉我?”
“总管把小儿李小虎带在身边,他知道怎么做的,”将自己身后一个年约十七八岁,长得虎背熊腰,此刻正不停的东张西望的后生推上前面,“这便是小儿小虎,小的以前做斥候时,跟着胡人学会了饲养鹰,用鹰传递情报,小儿已经熟悉了如何使用,这一点请总管大人尽管放心。”
刘子源没有想到,进个茶肆喝碗茶,会有如此大的收获,不但获得了冉魏余部的支持,更获得了一个免费的情报组织,不由心情大好:“很好,我即刻修书一封,小恩,你派两个兄弟带着冉大伯诸人,大家即刻动身。”
又脸带笑容地望着羞红脸扭捏地不住搓着手的李小虎:“李小虎,过来,你就跟着蒯恩了,以后呀,你可要和小恩可要多亲热亲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