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郭大人，你确定要挖？这儿埋的可是朝廷命官。”
齐少元手拿铁楸，望着那新垒起的坟包，都没脾气了。
说好是去大理寺办个任职的，可莫名其妙的就被拉到通州，还要包办挖坟这等缺德事。
还是大白天！
要不是郭高义这人有些疯癫，齐少元都怀疑他是不是收了宋怀真的银子，来折磨自己的。
宋怀真：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没钱！
郭高义坐在带来的小破箱上，翘着二郎腿，摸出个不知在哪摘的野果咬上一口。
很是不耐烦：“让你挖你就挖，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你是上官还是我是上官。”
这语气这态度，简直同齐少元任职前，天差地别。
齐少元这一路，早见识过这人的真面目，也见怪不怪。
他深吸一口气，也懒得废话了，双手合十对着墓碑告了声罪，便一铁锹下去。
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
这坟是新造的，坟头的土还很松，挖起来也并不费力。
郭高义吃完了野果，又从小破箱里扒拉出一叠纸钱，随意的在坟前点着。
眼见纸钱一点点烧尽，他这才对着墓碑长叹一声：“你要真病死的，我给你多烧点钱，可你要死得冤，我也绝对让你走得安心。”
齐少元看见郭高义脸色那悲伤的神情，抿了抿唇，问道：“大人跟这位洪大人相识吗？”
郭高义一下子收敛了神色，颇为嫌弃的啐了一口：“能不识吗，他抢了我的媳妇，害我光棍到如今。”
齐少元挖坟的动作一顿。
这仇这恨还真挺大的，可为这事掘人家坟，还是有点缺德了吧。
郭高义一眼就瞧出齐少元这崽子什么心思，气得破口大骂。
“想什么呢，老子是那种人吗，要不是受人之托验一验死因，你以为老子会屈尊降贵来挖他的坟，年轻轻轻的，心思这么龌蹉。”
郭高义同死去洪兴邦早年不仅是同窗好友，还是同科进士。
说洪兴邦抢了他媳妇就有些吹牛了。
但早年间，这两位确实因为一些事情闹掰，前程也不一。
郭高义经历浮沉，兜兜转转去了大理寺。
而洪兴邦则规规矩矩的进翰林院，又外放多年熬资历，此次本是回京述职的，却没想半路死了。
洪家挂丧搭灵堂，郭高义前去吊唁，也只当这书呆子确实是身子不好，还很哭了一场。
可前几天洪家送来答谢礼，他在里头翻到一本洪兴邦外任期间写的记事。
虽不知这是有意无意，但那本记事让他怀疑起洪兴邦的死因来。
是以，才有了拐驸马挖坟一事。
当然，这两挖坟贼，一个是大理寺寺正，一个是评事，可这干的事却是偷偷摸摸的。
郭高义骂完了，又催促苦力：“你挖快点，洪家本家在通州，被人发现咱们一块完。”
齐少元还能说什么，干就是了，反正就上了贼船了。
好在年轻人体力不错，并没有多久便挖出了棺材。
清理掉周围的土，郭高义和齐少元各自蒙了口鼻，这才打开棺盖。
厚实的棺材盖掀开，里头躺着一个穿官服的短须男子。
齐少元傻了眼：“尸身居然还未腐……”
他虽不认识这位洪大人，也不知他何时死的，但坟前的白幡祭品都不新了，最少放了大半天个月。
而且现下天时炎热，就算洪大人才去半个月，这尸身没有冰镇也早该腐败才对。
郭高义盯着洪兴邦的尸体，也愣了一下，随即吩咐：“快，快把我箱子拿来。”
齐少元飞快的将破箱子递过去，就见郭高义从里头取出各种针啊刀啊瓷瓶啊这些东西，跟着便剖了尸体。
齐少元也不是养在温室的花朵，可此情此景他也反胃。
郭高义却命令道：“不准回头，睁大眼睛看清楚。”
他手下的刀十分锋利，对尸体的各部位也很了解，一边准确无误的下手一边解说因由。
齐少元忍着恶心，愣是没转身，从头看到尾，却确确实实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尸体验完了，郭高义沉着脸给洪兴邦缝合上，重新将盖棺，吩咐齐少元：“填土。”
自己则把一些从洪兴邦身上的摘下来的东西装进破箱子里。
齐少元瞧得真切，忍了又忍，最后扶着树干吐得死去活来。
郭高义撇他一眼，嫌弃道：“矫情。”
齐少元也不辩解，吐完后，飞快的拿起铁锹把棺材给埋上。
然后土还没填完，就见远处呼啦啦的冲过来一群人，手里拿着锄头扁担镰刀等物。
有人高声怒吼：“大胆狂徒，青天白日，连朝廷命官的墓穴都敢盗窃，找死……”
郭高义一把拉住齐少元，骂道：“跑啊，傻不拉几的。”
说着将小破箱一背，脚下生风。
二人飞快的跑到拴马之地，却见几个拿刀的将他们的马匹牵在手里。
而身后那群人已抄小路围过来了。
郭高义见这情形不好，同齐少元道：“我先走，你自己想办法。”
说着将小破箱背好，提起一口气，跑得那叫一个快。
齐少元……
这两人不仅掘了那位洪大人的坟，还动了人家的遗体，这要是被抓住，不死也要脱层皮。
齐少元微微拧眉，一个纵身借着树桩的力，使着轻功不一会就追上了郭高义。
只是这两人在前头跑着，后面还跟着一群人，那情景很是浩荡。
别看郭高义是个读书人出身，可背着小破箱跑这一路半点不喘的，还道：“你小子功夫不错啊，老子果然没看走眼。”
齐少元脚下生风，却冷冰冰的道：“是我看走眼了，郭大人真是高义。”
郭高义知他是讽刺，也不恼，嘿嘿嘿的笑起来：“晚了，上了贼船，你以为还下得去。”
又道：“端午那日，我看你一股脑的往水里跳，就觉得这崽子傻是傻了点，但有颗赤诚之心，难得。”
所以他从兵部截了胡，把人弄到自己手下来了。
齐少元目不斜视：“谢谢您嘞！”
“哈哈哈哈，不客气不客气……”
你一言我一语的斗了一路，直到彻底甩开后头那些人，这两人才停下来，扶着路边的灌木猛喘气。
郭高义还想吹几句年轻时候的光辉事迹，却被齐少元一脚踹开老远，抬头就见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穿透刚才扶过的那棵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