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的，齐少元想也没想便翻身起来，三两步打开房门。
屋内没点灯，外头的天色也暗沉得厉害。
但齐少元还是很清楚的看见宋真真满脸的着急和担心。
宋真真也没想到齐少元开门这般快，稍稍愣了一下，随即道：“昭昭有点发热，你……”
宋真真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齐少元便已转身回屋，套上衣裳了。
“我这就去请大夫，你别着急。”
多的话，一个字都没问，在宋真真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人便已经飞快的下了楼。
宋真真还站在他的屋门前，保持着敲门的动作。
就想是问问你，能不能帮忙看会孩子，我去找大夫。
宋真真对齐少元如此殷勤的行径有点不解，但也只好往“他是个好人”上头想。
齐少元把值夜的伙计喊了起来，问明附近哪有大夫后，便撑着把伞出去了。
宋真真听见声音，手痒的回屋将窗柩开了条缝。
黑夜中，视线不甚明朗，那人撑着一把破烂的油纸伞在大步流星而去。
那消瘦又显孤寂的背影，看得她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来。
似是，心疼？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宋真真就把自己吓一跳，连忙关好窗户去打水给昭昭擦身。
她一向不是个感情冲动的人，尽管欣赏别人的高颜值，但也不会有什么一见钟情的想法。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与齐少元萍水相逢，连半个熟人都算不得，却莫名其妙的心疼他？
宋真真觉得自己真是年纪大了，看见年轻勤快的靓仔就生出龌蹉心思，多少有点罪过！
她倒是也没细想过一件事，自己为何第一时间回去找他帮忙？
小孩子家家有个头疼脑热的倒也正常，宋真真不是第一天当妈，处理起来也不慌不忙。
宋昭昭身体不适，睡得也不大好，翻来翻去的不说，始终哼哼唧唧的。
两刻钟后，齐少元揣着个精瘦的中年大夫而来。
那大夫衣摆上全是雨水，面上泛着油光，满是哀怨。
一看就是睡得正香之时被人硬生生拽过来的。
不过哀怨归哀怨，脾气却是一点都不敢有的。
大夫飞快的从药箱中拿出脉枕，给小昭昭看了诊，又检查一番。
这才道：“小事小事，就是孩子身体弱，受了凉。”
言罢，又从药箱中翻找出一个小瓷瓶，交代了这里头的药怎么服用云云。
齐少元接过瓷瓶，打开木塞，闻了闻瓶中的药，这才交给宋真真。
目光又落到大夫身上：“当真没事了？吃了这药何时能退热？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大夫看了见宋真真已动作熟练的用水将药丸化开，又看了看齐少元。
半是玩笑，半是讽刺道：“这位爷难道第一天当爹不曾，孩子养这么大，平日里总会有头痛闹热的吧，这些常识都不懂？”
齐少元脸色一白，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对宋真真母女的愧疚，就更加深了。
大夫怼也怼了，该说的该交代的也没漏，毕竟父母不精心，导致孩子因为一场风寒就丧命的也不在少数。
把大夫送走，宋真真也哄着小昭昭喝了药，重新躺下来了。
齐少元折返回来，见她外裳的系带都没系好，长发随意用头绳绑住，散落不少碎发，便心疼不已。
“独自养个孩子很不容易吧。”
尽管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把她养得这般好。
宋真真不知齐少元的心思，她给昭昭掖了掖被角，道：“还好吧，有凤姑她们帮着搭把手，也不算太难。”
说起这个，她便想起自己刚当孩子妈那会，什么都不懂。
孩子啼哭不止怎么哄也哄不好，自己就抱着孩子也跟着哭；
孩子怎么吃都不长，一天拉个几次，她也不懂；
孩子第一回发热，她就哭丧了……
那阵子，她精神崩溃，有时候比孩子都还能哭。
好在，有凤姑，秦怜和言娘，她才撑过那段时日。
宋真真不止一次的怀疑自己是得了产后抑郁症，但好在，都过去了。
别看此时提起，觉得那些事都不是事了，可当时那种崩溃的状态也是真的。
宋真真并不是一个喜欢把伤疤揭开给人看的人，她笑笑转移话题。
“今晚真是多谢你了。”
又道：“凤姑平日也调配了一些药丸，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我没有随身携带的习惯。”
主要是，也很少有在外过夜的情况。
齐少元点点头，表示理解：“一家人无须客气。”
宋真真面上神色变了几变，看得一眼，吃了药睡得安稳的宋昭昭，便道：“齐公子，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明白一点。”
齐少元站在她身旁，闻言低眸看她。
宋真真继续道：“昭昭这孩子被我养得有点娇蛮任性，加上年纪又小，若是说了什么话，还望齐公子莫要往心里去。”
以后一家人这种话，也就不要说了哈。
齐少元双手负于身后，跟着点点头：“你说得对，小孩子说的话是不够郑重的。”
宋真真还琢磨，怎么用上“郑重”这个词了。
就听齐少元道：“再下无家无室，又欠姑娘一条救命之恩，恰巧姑娘也是孤身一人，昭昭也缺个爹，所以，我是认真的。”
宋真真？？？
感情，这么大个人了，连话都不会听了？
宋真真无语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倒也不必，我这人离经叛道，看不上公子。”
齐少元也不见半点恼意：“再下明白的……”
他话头一转，又换了个方向：“那，姑娘总要让我把这份救命之恩报了吧。”
宋真真觉得这人真是一根死脑筋，颇有些烦人：“此番昭昭生病，公子忙前忙后的，也就算报恩了，两厢抵消了。”
齐少元却不依：“这，怕是不行，在下这条命怕也不止这些，既然姑娘不要我以身相许，那我就以自己的方式报恩，直到自己觉得够了。”
宋真真对这人委实没了耐性，手一挥便不悦道：“随你吧。”
上赶着没事找事，爱咋咋地吧。
她这儿倒是想得通，却不知，正儿八经的钻进了齐少元的坑里。
宋昭昭烧了半夜，到了天亮之时，才算退了下去。
宋真真守了一夜，也不大扛得住，趴在床沿边做起了梦。
梦中是一个这几年时常会梦到的人。
那人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身上着了一袭白衣，上头却染了点点红色。
即便是隔了好远，也能感觉到他的无助绝望和孤寂。
宋真真一如往昔那般站着不能动，但心口疼痛的感觉，却比往常更加明显。
她捂着心口说：“你别哭了，我心疼……”
那坨绝望无助又孤寂的身影似乎也听到了她声音，身子微微一顿，从臂弯中抬起头来。
这是宋真真第一回看见他的容貌。
一个没忍住，喊出声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