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逼宫兹事体大，纵然宫里头瞒得紧，但世家贵族里该知道的都知道。
齐驸马诈死，关键时刻领兵救驾也都不是秘密。
林素素纵然未赴宫宴，也知晓了万寿节之日宫中发生了何事。
永梦斋大门紧闭，她伏案练字，但握笔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笔下的字迹，又慌又乱，就如她的心境一般。
吉欢在旁伺候，见状劝道：“主儿不若歇一歇。
林素素也想，可若不练字，她的心更加静不下来。
不仅是静不下来，还有一阵阵的后怕。
大皇子只怕从头到尾都知道元郎没死，倘若当时自己行差踏错一点点，这辈子也就没指望了。
普天之下，有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女人心里有别人。
差一点，真的就差那么一点。
直到日落黄昏，林素素这才搁了笔，心底掀起的巨浪也已然平复，只深秋时节，也惊出一声汗来。
沐浴梳洗一番，吉欢一边给林素素绞干头发，一边压低声音道：“名园那位自今早回府，便请三波大夫了，奴婢着人打听，说是如意姑娘不太好。”
昨夜宫中混乱，沈代柔又身怀六甲，多有不便，如意生怕有什么闪失，护得死死的。
但逆贼见人就砍，可不分什么老弱妇孺。
沈代柔一心想逃出御花园，这才叫逆贼钻了空子，如意后背挨了一刀，从宫里抬出来时，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意识不太清了。
林素素一心担忧自己的状况去了，倒也没在意，此番听吉欢说起来，顿时坐直了身子。
“有多不好？”
吉欢应道：“看诊的大夫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林素素眼眸一眯，心情却是畅快起来。
尽人事，听天命，这还不好说。
她把吉欢招到跟前，压低声音细细吩咐一番，眸中尽是点点光亮。
吉欢一脸的愕然，磕磕巴巴道：“这，这不好吧。”
好歹是条人命。
林素素哼笑一声：“沈代柔就是个猪脑子，且还是个一点就炸的脾气，全靠一个如意才走到今日。”
“咱们主仆可拴在一条绳上，现下你同情可怜旁人，他日就只有被人踩在脚底。”
沈代柔与她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怨了。
她有禾慧公主和沈家撑腰不算，还有个孩子，处处占了先机。
日后大皇子登基，她沈代柔就算不是皇后，也会是皇贵妃，贵妃。
不趁现在把她拉下来，难道等她站稳脚了来收拾自己吗？
吉欢虽觉得有些残忍，好歹也把林素素的话听了进去，咬咬牙狠下心肠道：“主儿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林素素点点头，这才露出两分笑意。
尽人事，听天命，可笑，我命由我，可不由天。
如意挨的那一刀，虽是在后背，却也深可见骨，着实骇人。
沈代柔惊魂未定，交代下去不管多大的代价，都要把人救回来。
别人都当如意忠心护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逆贼那一刀不是冲着如意去的，而是冲自己。
若非自己一时情急，把人推出去挡下这一刀，此番躺在那儿的就该是她。
如意对自己忠心耿耿，她是看在眼里瞧在心里的，此番见她生死未卜，心里确实害怕，也有几分愧疚。
但愧疚过后，她又告诉自己，生而为奴为婢，为主子出生入死也是应该的。
用这个缘由，安慰了自己，沈代柔才心安理得起来。
给如意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材，若到最后她还是没能救回来，也只能说是她命该如此了。
也正因为她这般心态，才给了有心人的可乘之机。
一连五六日，如意的伤势始终都不见好，伤口反复感染溃烂，内服外用的药换了又换，都是挑最好最贵的，但依旧不见功效。
高热不退，早几日还能有些意识，偶尔醒来说两句话，到得后头便日日都昏迷不醒，水米不进，汤药更是喂不下去。
熬了八九日功夫，身上散出了腐烂的臭味，人也彻底醒不过来了。
小丫鬟来报，说如意姑娘去了。
沈代柔心里一沉，还想着去看一眼，但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
抚着隆起的肚子沉默了许久，才吩咐下去，把人好好的葬了。
私心里安慰自己，怀着身孕去看她，始终晦气，她一向忠心不二，想来也是能理解的。
如意身死，但丧事也办得半点不含糊，上好的楠木棺材，法华寺高僧做的道场送了她最后一程。
外人瞧着，沈郡主如此厚待一个奴婢，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永梦斋这头的林素素听得这话，捂着唇大笑不止。
她沈代柔根本就没心，怎么会仁义，银钱能解决的问题，算什么。
没了忠心耿耿，一心为沈代柔着想的如意，林素素心头格外畅快。
若非不能太过，她都想请两个戏班子唱几处了。
不过高兴归高兴，面上却不露分毫，还摆出哀痛的模样，前往名园宽慰沈代柔。
沈代柔从来没把林素素放在眼里，现下心情不好，对她更加没个好脸色。
人还没进屋，便是一通骂，直叫人滚远点。
林素素抹着泪：“是妾身不懂事，明知姐姐心里不舒坦，还来给姐姐添堵，都是妾身的错……”
没了如意在旁规劝，沈代柔那脾气谁都压不住。
自宋蕴和要抬林素素进门，她便已恨之入骨，此番心火正旺，便冷笑出声：“你若真知错，就给本郡主跪着，本郡主什么时候气消，你再起来。”
林素素往日里总跟沈代柔打擂台，今日倒是顺从得很，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十月深秋，天寒地冻，这一跪便是几个时辰，等宋蕴和得知消息回府，匆匆赶到名园，林素素也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这一幕好巧不巧就落到宋蕴和眼里，他一把抱起奄奄一息的林素素。
怒道：“沈代柔，你可别得寸进尺，真以为进了这大皇子府，就是你的天地了。”
沈代柔抚着肚子走到门外，见林素素在宋蕴和怀里，就更气不打一处来。
“是她自己要跪的，关我什么事。”
又委屈道：“我怀着孩子呢，也没见爷多看一眼……”
宋蕴和冷笑：“怀着爷孩子的人多了去了。”
此话，当真是杀人诛心也不为过了。
林素素歪在宋蕴和怀里，险些没憋住笑。
没了如意在旁规劝，出谋划策，大皇子府的后宅顿时鸡飞狗跳，一片乌烟瘴气。
在这片乌烟瘴气中，立太子一事也终于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