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谢墨行捧着手，虽然一言不发，可眼神对我却是刻骨的厌恶。
见我不吭声，沈槐又抹泪：「事到如今，阿姐你不如就嫁给他，就当赎罪了，这样谢公子的人生也不至于让你给毁了啊！」
我冷笑，掏出几个碎银子砸在谢墨行脸上：「这些，买你一只右手。」
谢墨行分明最缺钱，可总爱摆出一副读书人的清高状。
前世谢墨行因得罪了皇上身边的公公，我说要拿嫁妆摆平时。
谢墨行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还质问我一个妇道人家乱插什么手。
可最后还不是我偷偷拿钱塞进宫里，这才让谢墨行免了许多坎坷。
谢墨行果然被气得面红耳赤，他拉起沈槐：
「多谢小姐相助。」
随后恶狠狠地瞪着我：「早闻沈家大小姐才、德皆不如二小姐，今日一看，果然是粗俗小人一个！」
沈槐被他说得娇羞，嘴角微微勾起。
再加上周边人对我指指点点，贬低声入了她耳中，更让她善良圣洁的人设立得更深。
可下一刻，我便板着脸喝：「沈槐！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进沈家的吗！如今还敢帮着外人来质问我！回去给我跪三天祠堂！」
沈槐脸色一白。
「沈清你还有良心吗？沈槐可是你亲妹妹！」谢墨行咬牙，愤怒地将沈槐护在身后。
沈槐却没有半点喜色。
沈槐的身世不堪，我一直向外界称她是沈家寄养在山庄里的二小姐，年长后才接回沈家。
我给足了她尊严、荣华和爱，熟料养出了个白眼狼来。
「亲妹妹？是吗？」我冷眼看着沈槐。
我能给她的，亦能收回。
沈槐似乎没想到从前对她予取予求的我如今竟然会凶她。
她讪笑着，上前要好地拉着我的手，低声道：「姐姐，我昨夜做了个梦，梦到这谢公子最后连中三元，成了当朝最年轻的太傅，你若是嫁他，以后必能飞黄腾达！」
「真的？」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槐。
沈槐以为我心动，当即肯定点点头。
身后，包厢门推动，父亲和许大将军走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今日我便做主槐儿的婚事，将你许给这谢墨行可好啊？」
父亲笑着走出来。
谢墨行脸上刚显露出喜色，可一旁的沈槐脸色大变。
「不！不行！」
谢墨行疑惑看了眼沈槐。
她的反应实在激烈。
沈槐也反应过来，勉强挤出笑，微微低头：「这是姐姐的良配，我怎能和姐姐争？」
「你不是说，昨夜做了梦，梦到谢公子非池中之物，姐姐这是为你好。」
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沈槐。
谢墨行一听这话，当即捧起沈槐的手，眼带惊喜：「槐儿，莫非你也……？！」
沈槐眼神惊慌，似乎想有意掩饰重生一事，可架不住谢墨行的热情。
谢墨行立即跪地，恳请地看向父亲：「沈相！我同槐儿其实早私定终身，请沈相成全！」
沈槐极力想阻止，可望着谢墨行亮闪闪的眼神，一时半会编不出什么所以然。
许大将军朗声大笑。
「谢公子家境贫苦，就别嫌弃沈槐她非清白之身了，你们相互照应着，也算是绝配！」
许大将军似乎想说几句体己话，可此言一出，现场气氛瞬间凝住了。
谢墨行脸上全是震惊。
「你不是清白之身？！」
沈槐此刻的手帕都快被掐烂了，脸色煞白：「墨行，你听我解释……」
我忍不住发笑，这两只各取所需的老狐狸，怎么这么快就露了马脚？
父亲没再管沈槐两人，只因今日同许大将军前来，是为了定下我的婚事。
丞相之女同将军独子。
本就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
此时许征正匆匆忙忙赶来，将捂在怀里的桂花糕递给我。
我愣住一笑，抬眼望向父亲。
「女儿愿嫁许征。」
我同沈槐是同一天出嫁。
为了让谢墨行和沈槐此生能清高活下去，我特意叮嘱父亲将她的嫁妆消去一大半。
最后独留几个银钗子和几床棉被。
路过沈槐房时，我却听到了她气急败坏的怒骂声音：
「书里分明不是这样写的！那沈清不过就是我的对照物，她应该跟上一世一样为我铺好一切，我堂堂现代人，怎么能下嫁到谢墨行那！」
随后便是一道电子音：
「宿主放心，您作为现代人，了解这个时代不知的诗词医术，助谢墨行夺得官职指日可待，届时，您还能坐享其成沈家的一切……」
沈槐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却冷笑一声。
那就拭目以待吧。
吉时到，我刚要在林嬷嬷的搀扶下上花轿，谢墨行却一袭红衣，愤怒不已地扯住我。
「沈清，你这个人尽可夫的婊子，迟早有天你会后悔的！」
「不过你若是愿意求我，我还能纳你当个侍妾。」
我冷眼啪地扇开他的手。
「滚开。」
谢墨行咬了咬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早就对我情根深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眼神流转在我脸上，期盼着我能流露出一丝不舍。
可看到的只有我满脸的不耐烦。
谢墨行终于慌了。
「放开她！」
许征怒喝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他下马，推开谢墨行冷眼喝：「妹夫，你要娶的该从偏门进。」
谢墨行攥攥拳，还想说什么，可最后只得看我上了花轿，泄愤似地留下一句话：
「沈清，你会回来求我的！」
如同沈槐所料。
谢家果然是贫穷至极，我同许征过着蜜里调油般的日子，而沈槐却为了补贴谢家，三番五次来沈家要钱，其实谢家勉强能糊口，可算算日子。
前世谢墨行便是这事得罪了宫里的那位苏公公，这世没了我的帮助，沈槐也只想到拿钱赔罪。
可谢墨行是何等清高之人？
他怎会允许女子从家中拿钱！
我也早早就叮嘱了父亲，万不要给沈槐一分钱，就这样，沈槐没办法，只能弹琴卖艺赚点钱。
可这又引得谢墨行不满。
而且自从谢墨行得知沈清非清白之身后，两人便生了嫌隙。
虽说如今世道贞洁已经不是女子的束缚了，可谢墨行偏生是个老古板。
所有人都以为谢秀才忙着处理家事，可能无心准备殿试，几日后的赏花宴上，他却凭借一首「蜀道难」博得当朝太傅的欢心。
我拿着茶盏的手一顿，看着在中央滔滔不绝的谢墨行嗤笑一声。
前世谢墨行也是凭这首诗名震天下，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同沈槐勾搭上了。
「墨夫人，我这首诗怎么样啊？」
谢墨行在受众人夸赞后，得意地踱步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还特意加重了「墨夫人」三个字。
我笑笑，拍拍手：「诗是好诗，可人不是好人。」
此话一出，全场气氛全都僵住了。
尤其是上位的太傅，他方才刚夸赞谢墨行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一介妇人，妄议什么！」
太傅果然怒了。
他拉过谢墨行的手，冲我冷笑：「天下果然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啧。
又是一个自命清高的大男子。
席位对面，沈槐因为谢墨行的大放异彩，也被京中贵女团团围住，好似众星捧月般存在，她挑衅地朝我笑笑。
反观我，因得罪了太傅，周围冷冷清清，好似被孤立。
我却徐徐摇头，谢墨行啊谢墨行，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回到府内，许征听说了今日赏花宴上的事，他焦急地拉过我。
「今天那太傅对你骂什么了，我立刻带人踏平了他那破府邸！」
许征眼都气红了，提剑就要往外冲。
今日他随许将军去校场练兵，错过了这次赏花宴。
我急忙拦住他：「这事我有打算！」
我靠到许征身侧，他耳尖微红，却凝神听我讲话。
「三日之后的殿试，我也想一同前去。」
许征想都没想，当即点了点头。
终于到了殿试这天，谢墨行「少年天才」的名号已经响彻全京。
皇宫前，沈槐一身荣装，笑得得意和谢墨行在叮嘱什么。
「槐儿，你果然是天下难得的才女，当初还好我选了你。」
谢墨行见我走过，故意拔高声音。
沈槐也见到我，她瞧见我身上同她穿着一样的浮光锦，眼底闪过嫉妒。
「姐姐，过了今日，墨行可就是连中三元的天才了，我就能马上当上诰命夫人了，到时候你见到我怕是要行礼呢！」
她笑着拦着我的路。
我神色淡淡。
正巧几个贵人也前来凑热闹，挤过我，拉着沈槐的手又是一顿吹捧。
京中便是这样。
许征皱眉，我却按住他摇摇头：「殿试要开始了，走吧。」
我同许征进了殿内，待在皇上一侧，低头聆听。
殿试开始。
谢墨行与同行的三人一同开始策论。
一时间场上激烈非凡，谢墨行的确有两把刷子，就连皇上也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惜了。
如果他没在结束时吟那句「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话，大概这连中三元的名号就落在他头上了。
「这些话，谁教你的！」
皇帝面色阴沉，极力推荐谢墨行的太傅也面露厌恶。
谢墨行余光还冲我嘚瑟笑：「这些都是草民一人所想。」
「混账！」
太傅发了怒，拿起身后一本书往他脸上猛砸。
「我当你是个千古奇才，没承想竟是偷窃他人诗句的贼！」
谢墨行脸色煞白。
慌乱翻开书，上面记载着谢墨行念的所有诗词，甚至更多。
我垂眉淡然地看着他惊慌解释。
多亏了我的好妹妹，和她的系统，否则我又怎么得知这些诗词呢。
皇帝愤怒，直接下令将谢墨行关押到牢里。
谢墨行被押下去前，还病急乱投医跪求我帮他。
还向我承诺会休了沈槐，对我百倍好。
我冷眼相看。
出殿前，许征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到了将军府。
沈槐也听说殿上发生的事情，她哭得凄惨跪在庭前。
「阿姐，你就看在我们多年姐妹情分上帮帮我吧。」
我目光悠悠，搁下茶杯。
「姐妹情深？指的是杀了我奶娘，夺了我夫君吗？」
沈槐脸色一瞬间惨白。
「你……你……」
她瞬间反应过来。
「那本书是你编排的？！」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那还真多亏了你们的清高，这才让我有机会将这本书送到皇帝和太傅面前呢。」
给皇帝和太傅安排人不容易。
可若是被谢墨行得罪过的那位红人苏公公送，就简单多了。
前世，因我的打点，才让那位苏公公没记这份仇，可今世那就说不定了……
我站起身：
「对了，朝堂之上，谢墨行还供出了这些诗词全是你指点他。」
「说不定过段日子，你们也能在牢狱里相见。」
沈槐身形微颤，状若疯癫。
「不……不是这样的……我穿越来的，怎么可能不是主角……」
我冷笑甩开衣袍，大步跨出庭院。
主角一词向来不是身份定义，命运自当掌握在自己手中。
果然，不久之后。
沈槐也被一同押入牢中，谢墨行这个「少年英才」也彻底沦为阶下囚。
转眼便是几个月。
我也有了身孕，林嬷嬷这世依然是跟随我来到将军府，但日子要比前世舒坦得多。
直到那日，谢墨行动用最后的人脉，给我送来了一块玉佩，只求能见我一面。
那是前世，我同他一起给未出生的女儿所挑的礼物。
牢狱内。
我披着许征准备的披风，走到关押谢墨行的那处。
他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满身血污。
「沈清，你果然也是重生来的。」
他见到我，两眼亮起神采。
那枚玉佩这一世的我不可能认识。
随后又看见我微微显怀的腹，神色一僵，露出苦笑。
「这辈子，你过得看来很好。」
谢墨行望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怀念和遗憾。
我却淡淡：「如果今天来除了叙旧，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谢墨行派人送来玉佩的时候，还给我捎了封信。
信件上写的是他知道前世许征的死因，为了此事我才前来。
他攥紧双手。
「前世，许征之所以要出征，其实压根不是因为替父，而是因为皇帝钦点让我随行。」
「当时你深爱我，又有孕在身，许征担心我出了差错，便毛遂自荐，替我上了沙场。」
我瞳孔微缩，心底有些酸涩。
谢墨行扯了扯唇角。
「阿清，这段日子，我想了许多，前世是我错了。」
谢墨行红了眼眶，「看在我告知你实情的分上，你救救我吧，你和许征好好过日子，放我一条生路吧。」
我心下了然。
他又在装了，恶人哪有这么快又恢复本性呢。
「当真是想得美，不必你说，我也自会告知娘子。」
一道熟悉的男声从我身后响起。
许征冷冷地瞧着谢墨行，走到我身后。
「许征？」
我见到他一惊。
他却冲我笑笑。
「娘子，牢里阴凉，对孩子不好，我们回府吧。」
我对上他温柔似水的眼眸点点头。
转身便离开。
见我没有心软，谢墨行又一次本性暴露，将锁链扯得哐当作响。
「贱人！你这个贱人！」
我没有回头。
骂吧，他也骂不了几天了。
回头我就嘱咐狱卒，「好好招待」谢墨行。
还没走远，就听见了他的尖叫。
我满意地勾起唇角。
像他这样两面三刀的烂人，就该烂在泥潭里。
墨征番外：
阿清还不知道，我也是重生来的。
产房内，阿清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娃娃。
我抱着她，软糯的小手胡乱扑通，哭声一抽一抽的，却把阿清逗得笑起来。
「真好啊……」
她笑着笑着眼角倒是藏了几滴泪。
我知道她在哭什么，赶忙将她搂进怀里。
「我们的女儿会健健康康的。」
窗外春花烂漫。
我取名为曦，墨曦。
和我女儿降生同时来的消息是谢家被流放。
那个谢墨行受尽极刑，被流放到莽荒之地，听说已然疯癫得不成样子。
而前世害阿清的那个妹妹自刎在了路上。
真好。
我搂住阿清，这一世我定会好好守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