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湮的声音传来,沈元若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们来到地下图书馆的时间会如此之快,她还没来得及想借口,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破罐子破摔,等人来了再想怎么搪塞过去。
沈元若的脑子快速的飞转着,大声回道:“嗷,是我,我人在图书馆呢。”
李苏荷和陆湮推开图书馆的门,见到沈元若正拿着一本《十日谈》手抄本看着,李苏荷皱着眉问:“元若,你刚刚……是不是动了那个密室。”
他的口气不带着一丝的疑问,偌大的房子就那么几个人,安保措施也做的十分不错,除了沈元若也没人下去了。
“嗷……这不是以前我都能进去么,我寻思着里头应该也是放了一些我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元若的眼神迷离,耳朵有些泛红,她向来不擅长撒谎。
李苏荷轻笑了一下,来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元若,我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不是违心的。”
陆湮用手肘推了推李苏荷,“她也是不知道你装了密码锁,现在小孩儿知道了,你也别生气了。”
沈元若咽了咽口水,知道自己瞒不过李苏荷,只说:“老师,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得了,你也不用跟他说什么。马上就要饭点了,吃完饭了我带你出去见见瑶光。”陆湮冲着沈元若招招手,转而对李苏荷说道,“你别吓着孩子啊,你不是说有什么事情要对小孩儿说么?”
李苏荷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本来的确是要说些什么的,现在不想说了。”
说罢,李苏荷先出去了。
陆湮白了他一眼,随之过来牵沈元若的胳膊带着她出来,轻声说道:“你别管他,他年纪大了容易犯病。这两天他因为瑶光的事情心情特别不好,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对我说,我替你担着。”
沈元若看了一眼陆湮,只说,“话说……陆先生的妹妹我还没见过呢,那老师他为什么……我先前就听说她身体不好。”
“嗯,瑶光的身体的确是不怎么好,所以从小到大她都没怎么出来见人。”陆湮倒是对于他这个妹妹倒是颇有些疼爱,眼神里透露着几分柔和。
沈元若没有继续的过问,转而换了一个话题,“陆先生,其实我刚刚……”
“其实我和苏荷都是知道的,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情不用你插手的。”陆湮淡然地说道,“你现在是不明白苏荷的良苦用心,以后你会明白的。”
两人沉默不语,一前一后走出地下图书馆吃饭。趁着两人吃饭时,李苏荷突然开口:“等会阿湮带着元若见见瑶光,我还有事情。”
“哦,那你去吧。”陆湮较为冷漠的回道,似乎是对季节的
凤凰特区现正处于十一月,可还是阴雨连绵。
叶诗媛蹬着匡威的鞋子踩着过波光粼粼的水洼,一只手拿着一份文件,一手拿着相机,还有一个行李箱。她自动忽略了好几通未接来电,驻足在路口等车。
师傅是特区的本地人,一股京腔味儿很浓,人很热情,一直拉着她天南地北的事儿。叶诗媛偶尔听着,惯常不往心里去,只是伸出修长的指节滑动着手机屏幕,指如葱削,能看见手背上很淡的青色血管。
李苏荷那边还在进行微信轰炸:“你那边到底查的怎么样?林家的事情查的如何?话说,我该要叫你李主编了”
“您可真别,别这么称呼我,可真折我的寿。”她好整以暇地纠正李苏荷的称呼。
叶诗媛读书一直都很好,她自打去了凤凰报以后就没敢懈怠过,李苏荷和陆湮让她查的事情可是一刻都没停下过,一直来回奔走。
不过很显然,一般李苏荷这么说话,都是有事相求。
“元若已经开始在查安澜的事情,若不是早就设置了密码,不然她……”李苏荷说道这儿,眼神已经瞥向正在吃饭沈元若,“我们下午的时候要去看瑶光,你大概晚上来就行,记住只要你一个人过来。”
之所以说只有叶诗媛能来,是因为她是实打实的获得李苏荷的信任,有很多事情都是叶诗媛来给他摆平了不少东西。至于为什么叶诗媛会如此赴汤蹈火,李苏荷一直提携她,给她解决外婆的病。
“行啊,看不出来,你对你这个学生很不错呢。”叶诗媛笑着说。
叶诗媛的担忧不假,对她而言,自己在报社都恨不得每天加班了,一路走来这么些日子,她也都习惯了为李苏荷查这些东西。
李苏荷思忖了几秒,淡定回复说:“你这问题挺突然的。”
“哎……又不是每个人的二十多岁都是你家沈元若这样多金帅气的,话说回来,她如今才二十来岁了,这张脸怎么还跟十七八岁似的,跟你差的年纪也不大呀,你回头问问她在哪里做的医美。我一直都听你说过,元若这个孩子很不错,哪天我和她见见呗?”
李苏荷突然觉得有一团棉花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叶诗媛,只能自嘲地笑笑。
沈元若倒是有几分他的样子,她的眼光不错,秉持“法律是雪中送炭不是锦上添花”的理念始一战成名,不过她太过神秘低调,即使公开场合露面,半个字的私人生活都不透露。
他与沈元若好歹师生情谊在,而以往有关沈元若的情况,居然都要靠“二手料”来知晓。毕竟,沈元若是个叛逆的孩子,从来不会跟她报备自己具体的行程,案子也好,谢安澜的事情也罢,她总有自己的执念,哪怕是自己在江南区的律师事务所过得不是很舒服。
细细想来,他们这对师生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 好像……沈元若就是李苏荷掌控的一只金丝雀,随时等待着主人的回归。
可是有时候李苏荷自己想,沈元若也是父母的心肝小宝贝呀,她为了所谓的理想从而付出,如今换来了这样的结果,也不知道她是否值得。
叶诗媛摁灭了手机屏幕,微微阖眼,司机见状也没继续侃,安静的车厢内,除了呼吸声,就是雨丝拍打在车窗的滴答声。等停了车,车后座的光线明亮起来。
叶诗媛确认付款时,司机这才看清楚女人的面容。皮肤白皙晶莹,堪比雨后的玫瑰。那双眼睛眼尾微翘,含着几分山明水净,微微眯起看窗外时总脉脉传情似的,实在是太温柔了。
宽松的灰色卫衣和黑色牛仔裤掩藏着她姣好的身姿,年轻又漂亮,这就给了她能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的资本。
难怪是住在十五万一平的公寓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空气里飘来点点雨星,夹杂着些许凉意,她把箱子从后备箱里拿下来,没顾得上沾上眼睫的水珠,只簌簌抖动了几下,将拉杆捏的更紧准备上楼。
公寓的装修风格完全是冷感奢华的现代风,足足三套套房,还有单独的衣帽间,那里井井有条地归类着沈元若的手工定制西装、领带,甚至专门有一格用来安置领针和表盘。
偌大的空间里,倘若不在家,表盘指针的拨颤都清晰可闻。
仿佛俯瞰之下的不是凤凰特区三大商圈,而是避隐红尘的山间寺庙。
行李被推到玄关的墙壁一侧靠着,叶诗媛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公寓,中间有保洁阿姨定点过来打扫,所以跟她离开以前没什么两样,没有动过这里的一丝一毫。
她的发丝还有衣服都被雨水打湿,当务之急是去好好泡个热水澡。叶诗媛从衣柜里选了件藕粉色的吊带睡裙后,浴室里水声渐起。
一池浴缸水下,波纹荡漾,她屈着嫩白的腿,因热水的浸泡,膝盖泛着浅粉的光泽。长而顺的乌发被浴帽包裹着,很多人都用羡慕不来的语气说过她发质好,可实际上她的保养秘诀也很简单,就是自己不完全吹干头发。
不多时,叶诗媛的身心彻底放松,随之困意阻挡不住地奔涌而来。
有多久没好好睡上一觉?更别提有时间来做梦了。
可就是一回到这儿,她就沉浸到一场诡谲的梦境里。她梦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李苏荷是在凤凰大学的时候。那时候的少年眉清目朗,在学校里也是个风云人物。而她从小在大学读书,老师都夸她聪明,建议她去跳级,明明现在她才只有三十岁,就已经是最年轻的教授了。
没人会把不可能的两人联系到一起。
两家父母都是世交,有时候叶诗媛也会住在李家,当这个的消息走漏后,圈子里都跟沈元若开玩笑,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小跟班。
只有叶诗媛心里清楚,两人在长辈面前的和睦都是装的,因为……沈元若在私下根本不允许。
至今,她也不知道这两个字哪里触碰了他的逆鳞。
他对待别人主动打招呼的方式也很公式化,完全是受刻进骨子里的教养和礼貌驱使,笑意从不抵达眼底。大院里落叶横扫,随着掀起的一阵风,她呼吸里充斥的全是好闻的玫瑰香味和他清冽的气息。
她还记得,李苏荷在人堆里混的很开,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可也从不交心。躁动期里的吵闹时刻,他总是喜欢单手抄兜,稍显懒散地靠在一边,偶尔听见好笑的也会笑的肩膀发抖。
但在叶诗媛看来,年少的李苏荷完全是一个有着两个面孔的存在。
在她面前温文儒雅?不存在的。
说他是一个以“欺负”她为乐的不可一世的大魔王还差不多。
可就是这么奇怪,少女心动,可能是明知飞蛾扑火,还要固执地守护那一方城池。那时候哥哥阮意便问她:“静静,你这样值得么?”
叶诗媛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值得!”
大概是泡澡太久弄得整个人糊涂了,还没睁眼,她脱口而出喃喃了声:“沈元若——”
幸好浴缸是支撑式设计,就算睡着了也不至于让热水淹没口鼻。
擦干身上的水渍后,叶诗媛站定到洗手台前,镜子里的女人瞳仁总蕴着江南烟雨里独有的雾气,黑白并不分明,唇角边梨涡盈盈,属于那种完全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长相。明明是个在国外长大的孩子,可是说话总是吴侬软语的。
她捧了把清水洗脸,清理掉因梦境延伸的莫名思绪,接着利落拧开浴室门把手,赤足站在一块刻着繁复绣纹的地毯上,一抬眸就与男人深邃的眸子撞了个正着。
不知道沈元若在她之后回来了多久,男人领结微松,眉目沉静,目光如切割三文鱼用的刀将她凌厉地审视着。
他大多数如此,喜怒让人捉摸不透。
两厢静默里,叶诗媛率先迈出了步子,但不是破冰,而是她太累了,需要一个美容觉来扫空这段时间的疲惫。
他背脊靠着沙发,可肩胛挺直,两根修长的手指间夹着根烟,淡白色的烟雾下喉结滚动,依稀能看见流畅的下颚线条。
这么多年,他一点没变,就连关心人都透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叶诗媛红唇轻扬,非常场面化地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不用了,李公子大忙人,也顾不上我。”
她在江南区生活了十八年,即使浸泡了五六年凤凰特区的凄苦楚雨,说气话都脱离不了傲。很快,说不上是不是这番话激怒了他,总之沈元若不动声色地按灭了那支烟,站起后朝她走过来。
男人宽阔的手掌拍了拍叶诗媛的肩,如同拍岸的浪,让她浑身上下一个机灵,一时间哪儿还有困意可言?
“李苏荷,你别……”她从唇间挤出四个字,脑内警铃大作,作势要挣脱桎梏。
他并不理会叶诗媛约等于无的反击,一边虚揽着她,腾出只手来将一双前端是兔耳朵的毛茸拖鞋拎到她面前。难怪……她刚刚分了神,一下子走的太急就赤足踩在了用实木铺就的地板上。
“我实在等不及了,我就过来看看。阿湮带着元若去看瑶光了,我就先过来了。”李苏荷热气喷洒在耳廓,能感受得到他声音里低低的磁性与拖着的腔调。
话音刚落,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