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此事关系太过重大,就算是曲灵栩,一时之间也难以决断,也是,助力还是阻力,完全在一念之间,毕竟她要赌的,是一份尘封了二十余年的感情,而感情,是这个世界上分量最重,却也最漂浮不定的东西。
曲灵栩就这样思索了许久,直到支撑着头的胳膊变得发麻,方才下定了决心,于此同时,她缓缓起身,向殿外走去。
晚上她就要离开,要说,必须现在就去。
长久的思考,让曲灵栩的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一边揉着一边走到殿外,却是不见魅音的身影,至于其他人,则都好好守在那里,看样子,似乎对刚才内殿那番激烈的争斗,毫不知情。
原以为祁清言能进到内殿,是把这些下人都打昏了或是下了迷药,却没想到竟是没有影响,就这么看来,她用的应该也是魅音术,但祁清言的魅音术,却是比魅音要高明许多,以至于能够控制人于无形。
至于祁清言为什么没想过用魅音术控制自己,想来是早已接到魅音的传信,知道她可以不受控制,再加上她不受噬心蛊的控制又杀死了嗜血蛊,在祁清言的潜意识里,应该对曲灵栩有着深深的忌惮,所以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曲灵栩远远没有强大到对魅音术免疫的地步,上一次之所以表现的还算正常,是因为她有所防备,早早戴上了隔音耳塞,所以,只能算是逃过了一劫。
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恐怖的问题,曲灵栩只觉得有些后怕,只见她微微沉默,试探着问道:“本郡主休息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人来过?”
听到曲灵栩的话,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随后同时摇头道:“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来过么?”曲灵栩稍稍沉吟,再次试探道。
渐渐失去意识,总需要一个过程,她们即便记不起之后的事情,也总该记得有人进来过才是。
然而,给到曲灵栩的,依旧是否定的回答。
见曲灵栩沉默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其中一个机灵些的小丫鬟含笑道:“郡主可是闷了,想找逸清公主说说话,要不要奴婢去把公主请过来?”
“不用了。”曲灵栩微微摇头,淡淡吩咐道:“把本郡主的貂裘大衣取来,咱们去昭阳宫。”
“是。”
几日未出门,外面的天气似乎又冷了些,虽然穿着厚厚的貂裘,但到昭阳宫时,曲灵栩还是被冻的脸颊发麻,暴露在外的碎头发更是因为呼气而凝结成了一个个小冰珠。
北历皇后身子很好,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已是完全康复,曲灵栩生病这些日子亦随百里逸清去苍穹宫探望过几次,如今见曲灵栩能够出来走动,很是欢喜,亲自拉过曲灵栩在火盆边坐下,慈爱地笑道:“瞧着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想是没有大碍了,只怪清儿太过贪玩,拉着你到湖面上去,每每想起来,本宫心里就觉得不安。”
知道曲灵栩是陈氏的女儿之后,北历皇后对她的态度愈发和善,比之对百里逸清,并没有多少差别。
“皇后娘娘言重了,那些人是冲我来的,即便不在冰面上,也会在别的地方动手,您实在无需自责。”这些日子,类似的话北历皇后说了许多次,曲灵栩看的出来,她是真心愧疚,所以并未厌烦也从不敷衍,每次都是认认真真地开解对方。
“你这个孩子,真是好。”北历皇后看着面前这张依稀有些面熟的秀美脸孔,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曲灵栩虽然长相跟陈氏有六七分相似,但性子却是截然不同,如果当初陈氏能有这般坚毅的性子,而不是一味地选择隐忍,只怕也不会落得个如此结局。
感慨归感慨,但陈氏却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而是含笑道:“既然来了,就陪本宫用过午膳再走,如今正是吃锅子的好时候,又补身子又暖和。”
曲灵栩原本就有此意,自然不会推拒,只恭顺地扶着北历皇后坐到餐桌前,这段时间,曲灵栩一直想着要如何开口,才不会那么突兀,一顿丰盛的饭菜也没有吃出来多少滋味,好不容易等到餐毕,曲灵栩没有再拖延,而是柔声道:“娘娘,栩儿有些事情想要跟您说,能否请您暂时屏退左右?”
曲灵栩是极有分寸之人,若非很重要的事情,绝不会提出如此要求,这一点,北历皇后很清楚,是以立刻摆摆手,其近侍女官会意,待收拾完餐桌后,立刻带着丫鬟们退下,顺便把寝殿的门关上。
“丫头,你要跟本宫说什么?”待殿内只有他们二人后,北历皇后主动问道。
百里昊宸派人去夏朝提亲之事,虽然没有事先跟她商量,但这些日子她也是早已知晓了,私心里来说,她很希望曲灵栩能够成为自己自己的儿媳妇,可婚姻大事由不得勉强,到底成不成,还是要看曲灵栩的意思。
见北历皇后笑盈盈看着自己,曲灵栩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敛衣跪下,行了个标准的叩首大礼,随后迎着对方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娘娘,栩儿今天要跟您说的这件事,事关无数人的生死,还请娘娘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望娘娘可以答应。”
自从曲灵栩来到北历,哪怕见了皇帝,亦从未行过跪拜大礼,如今这番行为,足以证明她将要说出口的话,有多么重要。
见状,北历皇后不觉敛了笑容,只见她亲自躬身把曲灵栩扶起来,郑重点头道:“你放心,今日无论你说了什么,只你知我知,哪怕是陛下和宸儿,本宫也不会透露半分。”
“多谢娘娘成全。”曲灵栩执意再次行了个大礼,方才就着北历皇后的手起身,随后将冷元勋的身世以及其当年所遭遇的一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对北历皇后来说,这一切简直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她完全呆愣住了,直到曲灵栩说完,仍有些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方才呢喃道:“太子哥哥……你说太子哥哥的儿子还活着?”
话还没说完,北历皇后的眼角已是淌下两串清泪,这些年来,她每每回忆起先太子,都无比心疼那个刚一出生就沦为权力斗争牺牲品的可怜孩子,如今曲灵栩竟然告诉她那个孩子还在人世,这如何能让她不激动?
“栩儿年纪尚幼,自是不晓得其中原委,这些皆是淮阳侯亲口所言,且有先太子殿下亲笔书信为证,应当假不了。”曲灵栩如实回答道。
“冷毅青……”北历皇后重复了一遍这个对曲灵栩来说有些陌生的名字,随后似乎又有些了然,“是了,他一直都是个好人,本宫还怨他胆小怕事,贪图富贵,是本宫错怪了他。”
淮阳侯府之所以能够承袭百年,因其很重要的一条家规就是子弟皆不得参与党争,虽然夺嫡乱流之中,多多少少都会卷入其中,但只要没有太过明显的偏帮,新皇登基后,亦不会赶尽杀绝,是以淮阳侯虽然跟先太子志趣相投,却并非严格的太子党派,在先太子府一朝覆灭,皇上登基后,亦没有多说过一个字,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波涛汹涌的暗流中,将冷元勋平安抚养长大。
“侯爷正直忠勇,这些年从未忘记过替先太子洗刷当年的冤屈,不惜为此承受世人的不解,好在,这一切很快就能大白于天下。”以牺牲自己的嫡亲女儿为代价,保冷元勋平安活下来,只凭这一点,就没有任何人能够质疑淮阳侯对先太子的忠诚。
又或者,是对这个国家的忠诚。
“是啊,本宫不该怀疑他的,人的品行,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这般说着,北历皇后突然转头看向曲灵栩,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怅地淡淡笑道:“或许,陈老先生,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只是我们不晓得罢了。”
“娘娘说的是。”曲灵栩也不相信陈老会为虎作伥,这次回京后,必然要亲自去帝师府,问个清楚明白。
北历皇后是聪慧之人,刚才太过震惊无暇顾及,这会儿思绪开阔些,自然明白曲灵栩冒险把这个秘密告诉她,为的是什么,她并未急着回答什么,只是若有所思道:“丫头,本宫不喜欢战争。”
“娘娘仁心,自然是如此的。”曲灵栩并不催促,甚至连旁敲侧击都没有,毕竟这其中牵扯着的,是两个国家的利益纷争,虽然初衷是好的,但却并没有那么好决断。
“宸儿还以为是自己强行劫持了你来,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为着,就是为了让那个孩子的夺位之路能顺利些,本宫说的可对?”那些曾经被她忽略,或者说是低估了的事,一件件再次在北历皇后脑海中过了一遍,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曲灵栩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平凡,她的思维,她的远见,她的魄力,远不是普通闺中少女所能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