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曲灵栩不带任何情绪的冷硬话语,让北历皇后蒙了一层雾气的温润眼眸,顿时凝结成冰霜之色,厉声怒斥道:“大胆,谁允许你如此诋毁太子哥哥!”
在北历皇后眼里,自幼对他照顾有加的先太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仁善厚德,温润如玉的男子,绝没有任何可能做出弑父篡位之事,更何况当时先皇已经病入膏肓,他承袭皇位只是早晚的事,如何会禁不起那一时三刻的等待?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那对狼子野心的母子蓄意陷害罢了,可惜她远嫁异乡,即便再痛心疾首,也没有实力和能力阻止这一切,只能默默在昭仁宫内殿中设了灵位,逢年过节点上一束清香,寥表哀思。
所以,在北历皇后心中,先太子始终是那个心怀天下的仁君,而不是什么莫须有的反贼,既如此,听到曲灵栩这般露骨的‘实话’,自然是要动怒的。
从皇后突然提到先太子那一刻起,曲灵栩就始终注意着她脸上每一个微表情,是以很确定皇后是动了真怒,而非刻意伪装。
二十年了。
能在漫漫时间岁月中,始终保持这般深切的情谊,可见北历皇后乃至情至性之人,当的起黎明百姓如此爱戴。
这般想着,曲灵栩不禁为自己刚才那番刻意试探的行为,生出几分内疚和惭愧,只见她缓缓起身,屈膝行了一个大礼,轻声道:“小女无状,只顾陈述人尽皆知的事实,却没有考虑到皇后娘娘的心情,还请娘娘责罚。”
道歉归道歉,但曲灵栩始终拿捏着应有的分寸,毕竟她所知道的秘密,直接关系到冷元勋的生死存亡,北历这边人多眼杂,她能保证北历皇后没有问题,却不敢确保她们之间的对话,不被其他人听了去。
“起来吧,是本宫太过激动了。”
北历皇后到底是敦厚之人,即便觉得曲灵栩的言语有些刺耳,到底也不至于真责罚什么,而且正如曲灵栩适才所言,那件事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盖棺定论,天下人人皆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能了解到什么呢,人云亦云也在情理之中。
“多谢娘娘不责之恩。”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依言起身,只是此刻她眼眸中多了几丝微不可见的惆怅,见她抿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北历皇后主动开口道:“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本宫不该说这些?”
这会儿想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刚才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可思议。
“娘娘敬爱兄长之心,小女可以理解。”这般说着,曲灵栩微微笑道:“小女的娘亲跟先太子殿下也是旧相识,娘亲在世时,也曾偶尔提及过殿下,跟娘娘一样,她也不相信先太子会谋逆。”
值得一提的是,曲灵栩这番话并非为了哄骗北历皇后刻意编造,因为陈氏的确说起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时候曲灵栩还小,听的不真切,并没有记在心上罢了。
“你母亲是哪位?”曲灵栩的话让北历皇后微微蹙了蹙眉,随后才想起这个她之前忽略掉的问题。
北历皇后远嫁二十余年,算着时间,陈氏是在其和亲后的第三年才下嫁给曲连城的,皇后不清楚其中的关节,也在情理之中。
“回娘娘的话,小女母亲乃帝师陈老嫡女陈氏。”陈老乃两朝帝师,德高望重,当年先帝在位之时,曾亲指其为太傅,除了当今皇上,先太子和安乐公主,不少皇室宗族的小王爷,小郡主们也受过他的教导,这样算来,北历皇后跟陈氏极有可能相识。
果不其然,曲灵栩话音刚落,北历皇后便有些不敢置信地激动道:“沁心,你是沁心的女儿?”因着情绪太过激动,北历皇后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腰,这一动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直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娘娘小心些。”曲灵栩连忙扶北历皇后在床边躺好,又从旁侧拿过两个靠垫,垫在其身后。
曲灵栩做这些事情时,北历皇后的目光始终停驻在她静美的脸颊上,直过了许久方才低低感叹道:“你长的很像你母亲,本宫……早该想到的。”这般说着,还未等曲灵栩有所回应,北历皇后又继续问道:“你刚刚说娘亲在世时,你母亲她……她已经不在了么?”
虽然曲灵栩只是魂穿到了原主身上,并非陈氏所生,但想到陈氏的意外惨死,心底还是涌出阵阵悲伤之意,语气也不觉沉了下去。
待将陈氏去世的原因简单跟北历皇后解释过之后,曲灵栩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低低道:“母亲没有娘娘这般好福气,可以得丈夫一心相待,这些年她受了太多苦,原以为可以舒心地度过余生,没成想最终落得个惨死的结局。”
对陈氏的死,曲灵栩是存了愧疚的,若她能够及时辨识出慕容璃的阴谋,没有匆忙离开将军府,许氏母女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下手,虽然她最终找到证据,让许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并不足以弥补心中的哀伤。
被妾室打压?被妾室害死?
北历皇后怎么都没想到陈氏这些年竟过的这样凄惨,震惊之余,眼眸中的悲戚神色更盛,冷嗤道:“曲连城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卑劣小人,他一介寒门出身毫无根基,虽然在武举中勉强得了个名次,却未得到任何官职,还是太子哥哥看他武艺不错,是个可造之才,才破例给他安排了个官职,之后又屡次提拔,没想到他竟恩将仇报,暗中投靠了当今皇上,里应外合置太子哥哥于死地!”
这些原是极其隐晦的秘密,若不是北历皇后太想查清楚先太子的死因,再三央求北历皇帝派人从特殊渠道查得消息,只怕到现在还不能知晓。
所以,说到这些,北历皇后温和端庄的面容上不觉露出狰狞之色,可见她对曲连城的恨意有多深。
竟……竟是这样么?
今天无意中听得的这些陈年旧事,一而再地打破了曲灵栩原有的认知,怪不得第一次在郊外见到冷元勋时,他得知自己是镇国将军府嫡女时,眼眸中会露出那等阴冷深沉的目光,怪不得他对曲连城的态度那般冷硬不留情面,当时她还以为对方是看不惯曲连城太过苛待自己,在变相为自己出气,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真正的原因在这里!
北历皇后都可以查到的事,淮阳侯身在中枢,自然更清楚不过,所以,曲灵栩可以肯定,冷元勋早就知道这一切……曲连城既是先太子覆灭的帮凶,就是冷元勋间接的杀父仇人,虽然自己跟那个渣爹根本没有什么情分可讲,但到底也是骨肉相连,他……他为何还要为自己付出那么多?
他之所以一直对自己隐瞒真相,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因此而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是不是?
虽然在脑海中打了个问号,但曲灵栩心里却无比肯定,事实就是如此。
冷元勋到底背负了多少沉重的负担?在自己不知道,或暂时看不见的角落里,到底还隐藏着多少血淋淋的真相?
见曲灵栩一直沉默不语,北历皇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曲灵栩不仅是陈氏的女儿,同样也是曲连城的女儿,是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口道:“本宫知道,任何一个子女都不希望听到别人说自己父母的不是,但曲连城他……”
北历皇后话音未落,曲灵栩就抢先一步接口道:“娘娘不必安慰小女,一个十几年如一日纵容妾室欺辱嫡妻嫡女的男人,会是什么好人?”许是原主的潜意识还深藏在脑海深处,说到这些时,曲灵栩的心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旋即冷笑道:“父亲对小女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称谓罢了,并不值得一提。”
若不是自己阴错阳差地穿越而来,原主的坟头草都能有一米高了,对于这样亲手害死女儿的狠毒男人,曲灵栩只觉得提到他的名字都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丫头你……”北历皇后到底是深受三从四德思想影响的古代女人,虽然恨毒了曲连城,但听到曲灵栩这般毫不掩饰的冰冷话语,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
曲灵栩自然明白北历皇后的心情,只淡淡笑道:“难道不是么?许氏母女刁钻狠毒,若非母亲一味地做低伏小,尽全力护着小女,小女早就被害死了,一个丝毫没有爱护女儿之心的父亲,有与没有,有何不同?”
圣人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曲灵栩不是圣人,更加不会对一个三番几次将自己置于生死边缘的男人,存有任何情分。
北历皇后虽然觉得曲灵栩这番言论太过大胆了些,但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完全在理,是以并未再多说什么,只重重叹息道:“沁心她聪慧无双,绝不会斗不过许氏那些拙劣的伎俩,她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