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待走到近前,不等宋策吩咐,高耸的铁门已是吱嘎一声从里侧打开,发出刺耳的浊音,紧接着,一股特殊的气味席卷而来,怎么形容这味道呢,就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潮湿气息中掺杂着浓浓的血腥味,这是一种死亡,或是即将死亡的预兆,呛的人透不过气来的同时,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曲灵栩被这突如其来的浊气呛的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再看旁边,宋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一边用衣袖掩住口鼻,一边咳嗽不止。相比之下,常年把守天牢的衙役却是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只神色如常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讨好地递到宋策面前,“大人,天牢里空气不流通,您刚进来难免会有些不适,且用些薄荷油吧。”
强忍了这一会儿,宋策鼻息间不仅没有感觉到任何好转,反而连带着胃里也翻江倒海起来,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把薄荷油据为己有,而是递到曲灵栩面前,勉强开口道:“郡主,您……”
曲灵栩到底做了那么多年医生,比这更恶臭难闻的气味不知闻过多少,是以稍稍屏了屏气息便缓了过来,朝宋策摇头道:“宋大人身体不适就别强撑着了,让这位衙役小哥带本郡主进去就好。”
“下官无……”宋策强忍着要说自己没事,然而话音未落,便觉得胃中一阵翻腾,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见状,曲灵栩没有说话,只是看了那衙役一眼,衙役虽然不知眼前这位是哪家的郡主,却也明白得罪不得,立刻心领神会地把宋策扶出大牢外透风,随后快速折返回来。
待问清楚曲灵栩的来意后,衙役抬手指了指其中一条小路,恭敬道:“郡主这边请。”
这条小路十分昏暗,只隐约点了几盏油灯,因着久未清理的缘故,那油灯散发出来的光也带着浓浓的沉郁气息,如同闪动在地狱间的鬼魅,坑坑洼洼的小路两旁,是一个个囚室,可能是许久没有见到外人,也可能是从衣着上判断出曲灵栩的身份非同一般,是以那些原本颓废腐朽的目光皆为之一亮,随后冲到栏杆边,用力向外伸着手,不停地喊道:“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放我出去……”
曲灵栩并没想到这些人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不禁吓了一跳,倒是那衙役反应极快地挡到曲灵栩面前,随后拔出腰间的鞭子,对着那些人伸出来的胳膊一顿猛抽,怒骂道:“你们这些个丧气玩意儿,竟敢对郡主不敬,小心我砍了你们的脏爪子去喂狗!”
对衙役来说,这些个犯人要么被处死,要么一辈子都走不出这牢狱,所以,他们的命连狗都不如。
这些犯人平日里没少被衙役打骂,听到他的怒喝,畏惧地把胳膊缩了回去,只用祈求的目光痴痴望着曲灵栩。
那是对自由的渴望,也是对生命的渴望,可惜,注定是徒劳的。
在默然的叹息中,曲灵栩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待走到大牢里侧某一处时,衙役停下脚步,恭敬道:“郡主,就是这里了。”
“有劳了。”曲灵栩褪下手腕上的赤金镯子塞到衙役手中,淡淡笑道:“本郡主有几句话要跟妹妹单独说,还请行个方便。”
虽然牢房里的灯光很暗,但衙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上等成色的镯子,只见他那双自带凶相的双眸瞬间明亮起来,连连躬身致谢道:“郡主客气了,您尽管放心说话,有小的在外面守着,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您。”
曲凤衍原本蜷缩在墙角昏昏欲睡,隐约被说话声惊醒,不耐烦地睁开眼睛,不成想却看到了那个她日夜恨之欲狂的身影!
待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后,曲凤衍的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见她蹭的一下飞扑到牢门口,用嗜血的目光瞪着曲灵栩,仿佛要将对方扒皮抽筋一般,“曲灵栩你个小贱人,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她那父亲虽然是个不中用的,但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跟许贵妃有了苟且,定是这小贱人为了躲避进宫而暗中陷害的!
“大胆,你这贱人竟敢辱骂郡主!”衙役刚收了曲灵栩的好处,如何能不‘表现’一番,扬起鞭子直直朝曲凤衍抽了过去,曲凤衍整个心思都在曲灵栩身上,闪躲的自然慢了些,待反应过来,已是抱着手臂哀嚎不止。
曲灵栩并没有阻止衙役的动作,只在曲凤衍畏惧地推开几步后,方才对衙役道:“妹妹许久没有见到本郡主,一时激动些也是有的,你把门打开就好。”
“这……”回想起曲凤衍刚才疯狂的举止,衙役脸上尽是为难之色,“郡主,您还是别进去了,万一这疯女人伤了您……”这会儿,他已是能够判断出曲灵栩就是京城中有名的神医馨月郡主,这馨月郡主可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又对皇上有救命之恩,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闪失,他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曲灵栩看着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浑身散发着酸腐味道的曲凤衍,似笑非笑道:“本郡主的妹妹为了自己的前程,绝不会伤害我一丝一毫,你且安心去外面守着就是。”
“郡主……”衙役还想再劝几句,然而话到嘴边,却被曲灵栩那个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神吓了回去,识趣地躬身退下了。
这个小郡主看似柔柔弱弱的,但不知为何,她身上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气场,让人忍不住生畏。
且不说衙役在那里郁闷,待牢房中只剩她们二人后,曲灵栩缓步上前,似笑非笑道:“怎么,妹妹该不会还想杀我吧,如果是,不妨再试一次。”
落到这步田地还愚蠢不自知,或许她真的不该施这个援手,任由其自生自灭好了。
虽然都是阶下囚,但根据身份不同,待遇也是有所差别的,比如说曲凤衍就有资格独占一间牢房,不用跟一帮人挤在一起。
怎么说,也算是牢狱中的贵族了。
牢狱里的时光潮湿而漫长,不仅空气中充斥着令人恶心欲吐的气味,脚下还有着数不清的老鼠蟑螂,耳边更有那无休无止的惨叫声,这一切的一切,汇聚成一把坚硬的利刃,一点一点将曲凤衍那颗高傲得意的自尊心砍噬殆尽,最终,她不仅适应了极端恶劣的环境,还能坦然地端起刚被老鼠爬过的碗,一口一口吃着发馊的糙米饭。
曲凤衍恨极了曲连城,若不是曲连城愚蠢地行刺皇上,她堂堂未来的陵王正妃又如何会沦落成阶下囚?她也恨极了曲灵栩,因为同样是曲连城的女儿,曲灵栩还好好地当着金尊玉贵的郡主,丝毫没有受到牵连。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曲连城的女儿,那个小贱人安然无恙,而自己却要受株连之罚,凭什么,这不公平!
滔天的恨意如一剂猛药,奇迹般地让处在崩溃边缘的曲凤衍平静下来,她不能这样认输,她要好好活着,要活着把曲灵栩那个小贱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曲凤衍自是狠毒了曲灵栩,所以刚才才会有那般疯狂举动,这会儿,手臂上传来的阵阵痛意让她恢复了几分理智,思维也稍稍清醒了些。
是啊,如今曲连城完了,许贵妃完了,她想要走出这牢笼,唯一能够仰仗的,只有曲灵栩这个嫡姐,而曲灵栩自降身份来到这天牢中,自然不是为了跟她闲话家常的,所以……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极有可能救自己出去!
对曲凤衍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来说,活命才是最重要的,相比之下,区区的尊严呀,脸皮呀,简直一文不值,是以她脸上那嗜血般的杀意迅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她甚至膝行到曲灵栩身前,磕头不止,“姐姐,衍儿错了,衍儿知错了,求您大发慈悲,看着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的份儿上,救衍儿一命吧!”
看着曲凤衍明明十分不甘,却又不得不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曲灵栩只觉得无比讽刺,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淡漠地看着曲凤衍磕了一个又一个头,直致额头流了血,方才淡淡道:“怎么,像妹妹这般聪慧的女子,也会有做错事情的时候么?”
曲凤衍自幼深得曲连城宠爱,又有着京城第一美女的美誉,日子过得比曲灵栩不知道好了多少,然而她的心思那般恶毒,夺走了属于曲灵栩的一切荣光不算,还一心要置对方于死地,之后更是帮着许氏将陈氏推进水池活活淹死。
相比之下,曲灵栩如今给她的这点儿折辱,不及其万分之一……
当然,曲灵栩会救曲凤衍的,因为她绝不会允许对方就这么死了,之前那一切一切的罪孽,都要有人来一一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