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斜斜春雨,庭院深深
白马笑西风20092025-07-02 20:173,234

(六)

  夜莺十八岁这一年的春天,长阳王府的樱花开得特别早,整个后花园都是一片淡粉色,风一吹,便是漫天的飞花,花瓣卷着淡淡的香气,落在身上,轻轻盈盈的,好似飘雪。

  就在这个春天,长阳王带回一个年轻女子——就好像当年带回夜莺一样,没人知道这女子的来历,也没有人敢问。

  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应该说还只是个女孩,一头黑绸般的长发衬得原本雪白的肌肤更是粉嫩如瓷,淡淡的散发着一层光泽,粉色嘴唇如樱花般柔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不是一般常见的黑色眼睛,却是浅浅的琥珀色,晶莹通透,如梦似幻。

  女孩一身白色衣裳,黑发用银色发带束起,她看着长阳王,表情不明。

  “我听说你舞技很好,跳一支给我看看好么?”

  樱花树下,年轻的王者一身白色华服,发束金冠,他看着女孩甩起白色的袖子随着飘落的樱花翩翩起舞,优雅而飒爽。她不仅姿容美艳,舞步更是婉转悠扬,令人如痴如醉。

  恰恰这一幕被经过的夜莺看得一清二楚。

  她发现刘修祈的眼神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年轻女子,表情几乎有些醉了。

  这时候,舞中的少女回过头来,在漫天粉红纷飞中竟朝她淡淡一笑。

  夜莺几乎后退了一步——这么美的女子,好似二月飞雪,好似这漫天樱花,美得如此飘逸,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叫她同样身为女子一时间都忘了嫉妒。

  这个女孩是谁?

  这时长阳王看到夜莺,示意她走过去。

  “夜莺,这是白月。”他简单的介绍。

  夜莺点点头。她想不出还要说什么。

  “你好。”白月落落大方的打招呼。

  “哦。你好。”此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在夜莺胸口升腾——眼前这个名叫白月的女子,美得太离谱。

  *********

  十九岁的夜莺已是“影”最好的杀手之一,从十六岁杀掉第一个人开始,三年来,以手中长短刀所造杀孽不计其数。

  女子最好的年华都在鲜血里浸过,戾气晕得眉目日渐浓丽,而长年与兵刃为伍,所谓温软心肠在生死门前磨得半点不剩,一颦一笑都透出刀锋似的冷意。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长阳王府待了近两年的白月却人见人爱,完全不像夜莺那样人气低迷。

  其实在容貌上来说,夜莺并不逊色,但是她的美过于阴沉,过于清冷,过于咄咄*人。

  但是白月不同。仿若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笑意,就像那被沐浴在春日阳光中的樱花,洁白纯美;每当她翩翩起舞,无不叫府中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人看得痴了,难得的是,白月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就算是最下等的婢女说想看她跳舞,她也不介意,也一样会跳。

  除了跳舞,白月还会弹琴,也懂诗词,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她还喜欢侍弄花草,竟然能将西域引进的品种雪霁花栽种成功,要知道这种花儿是一到中原就无法存活的稀有品种。

  白月是这样平易近人,拥有十七岁少女所能拥有的所有美好,夜莺同白月相比,着实没有这样多才多艺,唯一会的只是杀人,而杀人显然不能算作一门才艺。

  由于身份特殊,长阳王府的下人集体对她心存畏惧,等闲不敢和她说话,以至经常处在方圆百步渺无人烟、凡事只能自给自足的境地。不过这她也早就习惯了,她的世界也无需外人干扰,她所想所做的就是完成一个又一个目标,八年前刘修祈将她捡回来,刘修祈是她的救命恩人,他想要她变成什么样,她都会努力做到。好比她晕血,却成了杀手。好比她怕打雷,却能在怒雷滚滚中面不改色将目标置于死地。

  楚桓王五年的四月十七,是长阳王刘修祈二十四岁生辰。

  暮春的雨无休无止。

  夜莺在燕国的任务中受了伤,手臂被利剑划出一道可怖长痕,本应放缓行程养伤,却惦记着刘修祈生辰,一路风餐露宿,紧赶慢赶七日,终于赶在四月十六回到了京城。

  燕国盛产白瓷,她想着要亲手做一件瓷器带回楚国给刘修祈做生辰贺礼,遗憾的是刀虽使得利落,手工却连三岁小儿也及不上,跟着做陶瓷的老师傅学了好几日,才勉强弄出一个奇形怪状的杯子,喝酒嫌大,喝茶又嫌小,真不知道可以用来喝什么。

  但杯上的白釉却上得极好,剔透莹润,看似价值不菲。她将杯子用丝绸一层一层包好,行路七日,带回京城,才踏进长阳王府大门,已迫不及待要奔去刘修祈房中拿给他看。

  人人都说夜莺冷情,然而冷情的人偶尔也流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只是为了那个人……

  唯一的那个人。

  落雨倾盆,院中梧桐遮天蔽日,阵阵春雷就落在浓荫之后,桐花在雨中瑟瑟发抖。

  应门的小厮递给她一把伞,她将蓑衣取下,抱紧怀中用丝绸裹了一层一层又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瓷杯,嘴角浮起笑意,撑了伞径自踏入雨中。免了屋外随伺小丫头的禀报,她想着要给他一个惊喜,想着他此时看到她会是怎样表情,眉会是如何的蹙起,又是如何松开来做出似笑非笑的模样,甚至想到他见到她会说的第一句话“怎么这样快就回来,这一趟可顺利?”

  归途马急,溅起的泥点子悉数洒上斗篷,她将斗篷脱下,并了油纸伞一同交给屋外的小丫头,只抱着怀中瓷杯,身法利落地闪过半开的房门。

  天边扯出一道闪电,如同神将的银枪划破苍茫暮色。闪电带过的浓光里,刘修祈正立在书案后提笔写什么字。

  除此之外,一贯闲人免进的书房中,白月竟也兀自撑腮坐在案旁。

  内室寂静,静得能听到狼毫笔划过宣纸的声响,刘修祈埋头写了好一会儿,抬头望向白月时,眼里含了隐约的笑。白月念道:“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念罢,轻声笑起来:“这春意正浓,何故担心留不住?”

  刘修祈只是笑而不答。

  白月转了话题:“也不知夜莺什么时候能赶回来,她一定不想错过你的生辰。”

  长阳王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这句话将夜莺所有的热情从头浇灭。

  她还带着伤,日夜兼程的赶,马儿都累得吐了白沫。换回的只是这样一句平淡得几乎事不关己的话。

  他知道她受伤了吗?

  他会在乎吗?

  “白月,为我弹一支曲子,如何?”刘修祈道。

  “想听什么曲子?”白月眨眨眼睛,一副俏皮模样。

  “《木兰花》。”

  伴随着指尖的旋律,既伤感又优美的词调在空气中晕染开来。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白月一边弹,长阳王一边轻轻念道。

  好一个“只有相思无尽处!”夜莺冷笑。

  这时,天边猛然响起一阵怒雷。

  这雷声中,伴随着“噔”的一声,混着一声惊叫,下一刻只见白月允吸着一根手指,眉头紧紧皱起来。

  也许是用力不当,那琴弦竟然断了一根,弹在白月手指上。

  正执起墨石研墨的刘修祈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将她的手拉起来。

  看着她白皙手指间渗出来的殷红,长阳王蹙眉道:“痛么?”

  白月一惊,怔怔的看着刘修祈。

  很久,他拉着她的手都没有放开。

  那样小心备至,那样温柔呵护。

  她划破的只是一根手指,她却冒着整只手臂都会残掉的危险,赶来这里,看这一幕。

  有些东西越是用力越留不住,就如夜莺的爱情,就如她手中瓷杯。

  内室外一声闷响,白月眼睛蓦然睁大,死死望住门槛处一截黑色裙角。铜灯台只点了一盏烛火,映得室内一片昏黄。

  晦暗光线里,刘修祈嗓音淡淡的问:“谁?”

  黑色裙角移动,锦缎摩擦的沙沙声就像晴好时院中梧桐随风起舞,一身黑衣的夜莺站在内室门口,鬓发在斗篷里裹得太久,散乱潮湿,缚在颊边额头,脸上神情冷如四月凉雨。

  又是一声滚雷,似铁锤自高空砸落,白月猛地抽出手,将刘修祈推开,也许是用力过猛,也许是急于离开,自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一把揽住她的腰,昏黄烛光映出一副银紫衣袖,上面有淡淡的薰衣草香。

  将白月扶着站好,刘修祈转头看向门口的夜莺,仿佛才发现她:“怎么这样快就回来,这一趟可顺利?”连开口所言都是她此前预想,一字不差。

  她看着他,半晌,冷淡神色兀然浮出一丝笑,笑意渐至眼角,过渡犹如枯树渐生红花。

  脸上骤现的风情,假如久经欢场的青楼女子看到,就要让人家饮恨自杀。

  那风情万般的一笑隐在浓如蝶翼的睫毛下,未到眼底:“事情办得早,便早些回来。”

  室内静谧,刘修祈抬头扫她一眼,重执起案上笔墨:“那便下去歇着吧。”眼风瞟见地上黑色的布裹:“那是什么?”她转身欲退,闻言拾起方才落在地上的包裹,顿了顿:“没什么,不打紧的东西罢了。”

  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踉跄着回到房里,摊开手脚往床上一趟,再也不想动。

  为何明明是春天,为何心里比冬日里更加寒冷几分?

  ***********

继续阅读:(七)刀剑浪口,生死边缘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夜莺之玉玲珑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