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远道来访，辛苦了。”吴曦溪拱了拱手，就算是行礼了，可是一旁的程家主却急不可耐的再次喊道：
“吴曦溪！我让你跪下行礼！”
吴曦溪吃了一惊，两人夫妻多年，程江和像现在这样语气严肃的跟自己说话并且还喊全名的，那是从来都没有有过的。
再看看程江和煞白一片的脸色，吴曦溪这才意识到事情恐怕有些不太对劲……
她迟疑着跪在地上给几位来客行了一礼，这才乖巧地走到程家主的身边，刚要在他的左手边坐下，就又被程家主给喝止了：“你坐到末位去。”
吴曦溪委屈巴巴的看了看程家主，这末位从来都是不怎么样的弟子坐的，平时就算空着，也不会有体面的人走过去的。自从嫁到程家以来，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是她那一双汪汪的泪眼虽然平日里对付程家主那是无往不利的，然而偏偏今日全都失效了……
不管吴曦溪表现得多么楚楚可怜，程家主都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态度。开玩笑，现在整个程家的生死存亡都是个未知数，还顾得上什么怜香惜玉？再继续联系下去，程家都要没了啊！
吴曦溪在末位落了座，一脸无辜的看着面前的人，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请过来。
“程主母，你身上这袄子可真够精致的啊。”柳钰扫了她一眼开口说道。
现在并非十分寒冷的天气，完全用不上穿什么袄子，加上修者往往并不十分惧怕寒冷，即便深冬，也只一身长袍便足以了。程家主母这一身皮草大袄的打扮，分明只是为了穿出自己喜欢的毛皮来。
吴曦溪笑道：“这袄子可是灵兽皮做的，好像叫什么飞来鼠？虽然是鼠皮，但是却比一般的灵兽更加光鲜亮丽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摸着身上的皮草，眼里满是得意。这程家主母显然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这世上有一种灵兽叫雪狐的，不知道程主母可曾听说过？”柳钰不动声色的追问道。
“雪狐？前些年倒是多见，现在少了。”程主母答道，“说起来，这雪狐的皮毛也不错，只不过可惜的是太白了些，要是我来穿戴，少了几分雍容。”
站在柳钰身后的云末和云晗都不由得轻颤了两下，听到还得雪狐灭族的罪魁祸首竟然用这样的语气评论着雪狐的毛皮质量，简直就是在她们满腔的怒火中浇了一桶油。
“我库存里应该还有几件雪狐毛皮做成的袄子，只是年代久了，有些发黄，恐怕以后也不会穿了吧。”程家主母有些可惜的说道。只是她可惜的并非毛皮，而是花在这毛皮上的价钱。
她的话音刚落，就感到气温低了下来。虽然程家主母的修为并不高，但是她也能感受到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威压了。
她带着恐慌看向程家主，可是程家主却也一无所知。
说白了，程家主虽然知道宁远凝今天是上门来找麻烦的，却并不知道是为什么来找麻烦的。他知道是第五家族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却并不知道第五家族是打着什么旗号来的。
“我有两位弟子，都是雪狐族人。”柳钰压低了声音说道，“当年因为程家主母一道命令，雪狐一族就几乎被灭族了，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幸存了下来。”
云末和云晗上前一步，看向程家主母的眼神都狠戾了起来。
就是这个女人！
为了能有靓丽的皮毛披在她的身上做装饰，雪狐一族就要被从天地间铲除！
而无数族人用性命制成的皮草现在在这位程家主母的口中，不过是旧了的过时袄子而已！
“既然已经收了她们为徒，那么我这个当师父的，自然是不能坐看徒弟被欺负吧？今日前来，我就是想给徒儿讨个说法的。”
程家主这才意识到，今天的这一场祸事，竟是因为自己内人引起的，顿时就怒火中烧了起来。
“我就说你少穿些什么皮草，造什么孽啊！你偏不听，偏不听，成日里不是打这个就是杀那个，始终不知餍足！你这个毒妇！现在整个程家都要被你这个毒妇给害了！”
程家主坐在首位，隔着长长的桌子就对程家主母破口大骂，程家主母一向被宠惯了的，哪里受得住这骂？一腔的火气也被逼了出来：
“现在你来怪我？我库里的那么些皮草，大半都是你送的！当初你说什么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只要我高兴，多少皮**都送我，今天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要说我作孽，那么你作的孽可一点儿都不比我少！”
“你这毒妇，还不快向这两位姑娘道歉？你对雪狐一族犯下的错终究已经无法弥补了，我们程家今天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赔偿到这两位姑娘满意！”
这程家主倒是脑子灵活，一下子就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推给了吴曦溪，甚至就连解决的方案都想好了：先道歉，后赔偿。
程家主觉得，连倾家荡产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也足以表示自己的诚意了吧？
可谁知道柳钰却并不买他的账，而是转头问道云末：“你说罢，今天你想要什么样的赔偿？”
柳钰这摆明了就是将处置程家的大权交到了云末的手中了。毕竟，云末她们姐妹二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让受害者来要求赔偿，倒是不过分的。
程家主一见到这情形，连忙去讨好云末道：“这位姑娘年轻貌美，也必定是一副菩萨心肠，我们程家虽然之前确实因为一己私欲造了些杀孽，但是经此一事，我们程家必定全部整改，从今往后，不杀一人一物！”
“雪狐一族的损失无可估量，我们程家认错，只要姑娘开口，不管要什么我们程家都竭尽全力的满足，只求姑娘给我们程家留一条活路……”
程家主低声下气的样子让吴曦溪目瞪口呆，在程家待了无数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程江和这样奴颜婢膝。
也是到了此时，吴曦溪才开始意识到，好像事情真的有那么一点严重……
云末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她本以为自己只要来看戏就可以了，没想到，这最终的决定权竟是在自己手中的。
“我……”云末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虽然她很想让整个程家都付出代价，可是程家主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了，到让她有些开不了口了。
“但说无妨，这本就是你们雪狐一族的事情，自然要由你来决定了。”柳钰并没有越俎代庖，而是等着云末的回答。
就在云末紧张的满头大汗之时，云颔上前一步牵住了她的手。
姐姐手上的温热一下子给了云末开口的勇气，仿佛雪狐的血液一下子在她的体内觉醒了一般。
“我不愿意伤及无辜，但是也不愿意放过罪魁祸首，只要程家主母以命相偿，那么此时就既往不咎了。”云末鼓足了勇气，一口气将所有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她就连忙后退了一步躲到了柳钰的身后，仿佛生怕刚刚说出口的话会伤害到她一般。
程家主和程家主母的脸色陡然一变，心中的那一丝侥幸也都荡然无存了。
“这……姑娘……人命关天啊……”程家主不忍心的说道，“要不我们还是换一个条件吧……内人虽然在这件事上做得过分了一些，但是=其实还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钥匙给她一点改过的机会，我可以保证她一定会吃斋念佛，永不杀生的……”
面对着程家主的求饶，云末却坚决的摇了摇头。
虽然她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她知道，当初雪狐一族一定也有无数人这般低声下气的求饶的。
只是它们的求饶全都没有用，最终也都成了人类手中的一张皮草罢了。
那么现在程家主的求饶又凭什么给他机会呢？做出来的恶事，总归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哪怕这个代价来的迟了一些，但也绝不至于就这样草草揭过！
看着云末一脸的坚决，程家主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他知道，已经完了。
想要保住程家，就必须要献出自己的夫人！
吴曦溪泪眼婆娑的看着程家主，那娇弱之资直教程家主心中万般不舍，几多柔情全都被激发了出来。
可是家族命运当头，程家主贵为一族之长，焉能不知孰轻孰重？虽与夫人情深义重，可吴曦溪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介妇人罢了，为了一个女人而断送了程家无数年的基业，程家主觉得不值！
“好！只要能将此事翻篇，那么内人便以死谢罪吧。”程家主咬了咬牙，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其实他心中清楚得很，这决定，并不是他自己做出来的，而是一切早就安排好了。他现在哪里有什么说不的权力？就算他说了不，那么到时候程家覆灭，吴曦溪照样也要陪葬！既然如此，何必又要拉着整个程家一起走向灭亡！
吴曦溪吓得六神无主，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夫君：“江和，你在说什么？你要舍弃我？”
程江和无奈点头：“这些年来，程家对你可以说是极好的了，现在为了整个程家，曦溪你就牺牲一下吧……”
吴曦溪哪里知道不管程家主如何选择她都已经死定了？现在的吴曦溪还以为自己的性命是掌握在程家主的手中的呢。
一听说程家主要放弃自己，顿时就连哭带爬的跪到了程家主的脚边：“江和，这些年来你对我的好可是整个程家都有目共睹的，而我更是对你一片真心，你不能因为现在遇到一点麻烦就舍弃我啊……”
“当初你可是说，要和我同生共死，恩爱一生的，江和，你忍心让我死在你的面前吗……”
吴曦溪说的声泪俱下，程江和更是心中不忍，可是主意已定，他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而害了整个程家，干脆起身一把推开了吴曦溪，对着柳钰拱了拱手，朗声道：
“我程家甘愿受罚，还请前辈动手吧。”
“程江和！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生！”见求饶无用，吴曦溪顿时就换了一副嘴脸，“当初要不是仰仗我们吴家，你以为你能走到今天吗？要不是我暗中相助，你以为你能当上家主吗？现在位置坐稳了，就要兔死狐烹了啊！好你个程江和！今天你背弃了我，他日有的是人背弃你！等着吧，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那里去！”
吴曦溪嘴里还在不停地漫骂着，可柳钰却不想再听下去了，他上前一步在吴曦溪的脖子上一拍，顿时她就脸色一黑，气息也停顿了片刻，那些谩骂之言自然也戛然而止。
“云末，动手吧。”柳钰转身离开，“在我门下，你也修行了一段时间了，对付这么一个货色，应该不难吧？”
“是！多谢师父！”云末面露激动之色，上前一步，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那吴曦溪惊恐后退，可却早已失了分寸，哪里是云末的对手？
虽然云末无力对付程家，但是对于吴曦溪这样一个没有后援的修为底下之人，却是手到擒来的。吴曦溪眼看着护了自己一生的程江和此刻不论自己如何惨叫都无动于衷，一颗心也死透了。
直到最终断了气，她也依旧拿着一双满含怒意的眼睛盯着程江和。这眼神，恐怕在程江和的有生之年中都会时常于梦中出现了……
她在最后关头，并不怨恨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云末，也不怨恨宁远凝和柳钰，她唯一怨恨的便是程江和！
对她而言，真正害死的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命，全都是被程江和一句话给害了的！
“好了，我们程家欠下的也还了，前辈可满意了吗？”程江和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心中的悲伤暂时压制住。
“我还要同族们的皮子。”云末身上的杀意还未收回来，“既然已经报了仇，那总不能让它们继续待在这肮脏之处吧？”
“好。”程家主想也不想，立刻答应了下来，这些皮草对他而言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