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衿虽然和柳钰一路同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两人之间都已经暗生情愫了,可实际上,对于柳钰的过往她还是知之甚少的。
柳钰并不是一个爱追忆过去的人,裴青衿对于他曾经的了解,也仅仅只是停留在那片灵魂碎片带给她的那些记忆之中。以后说真的了解柳钰,她还相差的远了。
这一次,柳钰虽然并未开口,却阴差阳错地将自己的所有过往全都展露在了裴青衿的面前。裴青衿心中既是期待,又有着一丝惧怕。甚至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心中的那些感受。
柳钰的思绪很乱。或者说,人的记忆往往都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列的,而是将其重要的部分提取出来,放在了记忆的最前面,而不是那么重要的则是会往后放。
不过,每当人受伤的时候,总会将痛苦的记忆埋藏在最深处。只有这些记忆被牢牢地压在底下,人才能够有心思好好的生活,不必成日追忆悲痛往事。
而现在在上古之力的影响下,柳钰的记忆出现了与常人不同的变化。那些悲痛的记忆非但没有被牢牢地压住,反而排在了最前面,每一分每一秒都逼迫着他不停地重新经历这些,不断地深化每一点痛苦的记忆。
在这样不间断的折磨之下,不管多么名贵的药材都起不到效果了。柳钰心结未能解开,那么这身上的伤就不会痊愈。他的灵魂在这些痛苦的记忆之中徘徊不去,又如何能够迎接接下来的现实?
裴青衿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由得一阵心疼。没想到外表看似平静,只有着微弱呼吸的柳钰其实内里竟然如此的痛苦!
甚至在这一刻,裴青衿都有些怨恨自己的哥哥了。
裴穆青显然早就已经知道这一切情况,只不过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才拖到了今天才说出实情。如果裴青衿能够早点听到这些,恐怕早就来帮助柳钰了,又何必只是给他煎熬一些起不到多大效用的药材?
正在裴青衿心中懊恼之际,一段记忆飘到了她的面前。裴青衿二话不说就钻入其中,一座巍峨的大山瞬间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这座大山之下,一个孩童正跪拜在地。
这孩童浑身的长袍上都沾满了鲜血,将头狠狠地扣在地上,整个人却都哆嗦成了一团。
在这大雪纷飞的季节,这孩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再加上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哪里耐得住这样的寒冷?
厚厚的雪逐渐堆积在这孩童的身上,他的颤抖也慢慢的变成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这孩童已经在寒冷之下昏睡了过去,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冻死在这寒冷的冬天了。
裴青衿心中一抖,莫非这就是柳钰幼年之时的经历?
就在这时,那高高的山头上,一位长老飘然而下,一眼就看到了跪拜在地上的孩童。
“罢了,罢了,既然是一心来求学的,又何必如此刁难了他?冻死在这里我这儿也造了杀孽,不如就收了当外门弟子吧。”
这些话刚说完,守门的弟子就点了点头将这孩童给抬了进去,扔在了宗门之中,荒僻山坡上的一座破落茅屋里,就此飘然而去,不再过问了。
这茅屋虽然破落了一些,但是却也能够遮风挡雨,比起外面大雪纷飞的天气,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这孩童待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逐渐温暖了过来,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睛。
但是当他发现自己正待在屋里之时,顿时就激动的眼睛都红了。他知道,自己总算是拜入了修仙的宗门了。
为了这一个名额,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血。现在成功进来了,他只觉得自己前途无量,有一番漫长的修仙之路,等着自己去走。
可是大雪带给他的伤害,并没有因为他走进屋里而消失。虽然身上逐渐暖了起来,可实际上他的身子骨还是虚弱得很。只呆呆的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可是却连桌上的水杯都拿不到手。
“水……我想喝水……”这孩童伸手朝着桌子的方向抓了,可是伸出去的时候,却又有气无力地垂了下来。
这场大病,需要他自己去扛,没有任何人会分心来照顾他的。对于这个宗门的人来说,他不过只是一个外门弟子而已。就算是死了也不算多大的事儿。
裴青衿看到这一幕,眼眶不由得有些红了。想到自己在天华宫的生活,对比之下,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有着青莲尊者的照料,裴青衿可以说是整个宗门的至宝。小时候虽然也生过几场大病,但是青莲尊者总会忙前忙后一刻不离的照顾着她。这样的照顾虽然并不能够让她身上的病痛立刻就消失,但却能让她的心里感到暖暖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害怕的情绪了。
而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幼年的柳钰却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在这里没有人照顾他,更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在这一场大病之下,能否继续活下去。
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生命的不甘,种种倔强的脾气都在此刻在柳钰的心中埋下了幼苗。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凡人,是如此的脆弱不堪,稍有不慎就会殒命。甚至就连自己现在都已经拜入了修仙宗门都不一定有命,继续活下去。
实力,修为,柳钰一切的追求都是从这儿开始的。
裴青衿现在不过只是一缕神魂的状态罢了,她不能擅自改动柳钰的记忆,对,这里的任何人都无法出手。只有记忆的主人柳钰才能够发现她的存在。
“好姐姐,既然你在这儿,为什么不给我倒杯水?”柳钰眼巴巴的看着裴青衿,心中更加委屈了。
裴青衿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如果能,她早就将这杯水递到了柳钰嘴边了。正是因为不能,所以她才不得不站在这边袖手旁观。
“柳钰,你是想来修仙的吗?”裴青衿在床边蹲了下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柳钰问道。
柳钰点了点头:“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好好修炼,绝不要早早的就死掉。好姐姐,你还是快给我倒杯水吧……”
柳钰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哀求的意思却越来越足了。
“柳钰,你听我说。”裴青衿眼睛之中泛着泪花,“修仙这条路并不好走,在今后的人生当中,你更是会遇到重重危险,你会面临无数的危机,你的生命会被多次的威胁。但是你要始终相信自己可以有顶天立地的那一天,你要始终相信只要一路修行下去,终归你会成为这天地的主人的。”
柳钰有间茫然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这些宽大的话说着有什么意思,只觉得随着裴青衿的话语,他的一颗心都跟着开阔了起来。
“好姐姐,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快给我一杯水吧……”柳钰双眼依旧盯着桌上的那壶水挪不开。
“在修仙途中会有真的朋友,也会有假的朋友,会有光明磊落的敌人,也会有小人。所以你只能相信自己,只能去依靠自己,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你都要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而不是奢求会有别人帮助你。”
“今天你已经进入了修仙宗门,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名顶天立地的修者了,我刚刚说的话,你要从今天就去践行。柳钰你可明白我的意思?”裴青衿耐心的说道,
“想要喝水,就得自己爬起来倒水,而不是指望别人将水杯递到你的嘴边。想要病快点好起来,就要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别人的帮助。这是你作为一个修者第一个需要了解的事情。”
幼年的柳钰不懂得那么多的大道理,却在听了裴青衿这样一番话之后心中多了几分坚定。刚刚对于死亡的恐惧已经几乎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对实力的追求。
他不再觉得自己今日可能就会病死在床上,反而觉得这一场大病,就是在磨砺自己,只要自己坚持下来,那么面前的就是前途无量!
“好,我都听姐姐的。”柳钰乖巧的点了点头,虽然全身无力,但他依旧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拖着带病的身躯缓缓的挣扎,挪动到了桌边。
一口冰凉的水在这寒冷的冬天,冻得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但正是这冰凉的水激发的他软弱无力的躯体多了三分的力量。身子虽然比之前更冷了,但是柳钰的那颗心却比之前更热了起来。
“姐姐,我做到了,我喝到水了。”柳钰带着激动,回头想要告诉裴青衿这个好消息。可是回头望去,身后却空无一人,哪里有什么漂亮的姐姐?
柳钰苦笑一声:“难道我已经病到这程度了吗?竟然都产生了幻觉。”
不过,他随即就莞尔起来:就算是幻觉又如何呢?正是因为这幻觉的出现,自己才会多这么三分气力挣扎着喝到了这壶水。或许正是因为这幻觉,自己才能够坚持下去,好好的活下来。
裴青衿看到柳钰喝到水的那一瞬间,刚要说些鼓舞的话,可是却感到一阵强大的拉扯之力从背后传来。下一秒钟,她就完全从这一段的记忆中被抽离了出来。
裴青衿立在原地,远远的看着这一段记忆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另一个方向飞了过去。这段记忆不再是柳钰悲惨的往事了,反而成了一段激励他成长的温暖的故事。
裴青衿心中满意,看来自己的这一番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这才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她就已经帮助柳钰将一段痛苦的记忆给改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