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登山的人很多,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步履轻松跟随着人群竟然出奇的舒心。
等到了山顶,一样的景色,却物是人非。
两人想坐下吃点东西,可是陈婉的胃口却不太好,一直恶心的干呕,索性坐在凳子上小憩。
路边有小朋友跟丢了家长,在一旁嚎啕大哭,沈城只能带着他先去找家长,嘱咐陈婉在这里看好东西守候。
许是担心小孩子,沈城走得匆忙没有带手机,铃声不停的提示着打电话的人多么不依不饶,想起他说的催贷电话,陈婉想着拿出来挂掉,可是屏幕上熟悉的数字让陈婉眼皮一紧。
四年里她们亲密无间,连电话都无需备注就能记得,不是赵晚又是谁。
陈婉呆愣了片刻,电话自己就挂断了。
一条短信却发送过来,还是赵晚的手机号。她握着手机想慌张的塞回去,可没会儿又鬼使神差的拿出来打开。
短信上寥寥几个字:我怀孕了沈城,我不会打掉的,你不认他也罢,都不能否认他身上流着你的血液。
陈婉觉得冷,冷到骨子里,那种恶心的感觉又强烈了。
等沈城在山头上转了一大圈,总算找到了那对粗心的父母。等他原路返回时,陈婉正在看风景,许是身体不舒服,她脸色煞白,看起来像一只被人丢在墙角的娃娃,孤单又可怜。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将她抱住,怀里的人想要挣扎,他马上安抚道:“婉婉是我,别怕。”
身边的人来去匆匆,两个人就这么抱了许久,等到太阳快要下山,陈婉才小声说道:“阿城,我们回去吧。”
路上沈城一直眉头紧锁翻看着手机里的短信,陈婉讳莫如深,轻轻的问道:“怎么了?”
沈城却故作轻松道:“没事,同班同学找我说答辩的事儿。”
到了餐馆,陈婉心血来潮的要了一瓶白酒,沈城不知道她怎么了,按住她开瓶的手,可是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关系,就喝几杯而已。”
听见这话他不再阻拦,只是这个几杯下去,一瓶酒都快见底。
恼人的电话再次响起,沈城不耐烦的拿出来看了一眼,想要挂断。
陈婉红着脸,可是说出的话却无比冷静:“接吧阿城。”
他心虚道:“是催贷的,不用管。”
可陈婉还是坚持道:“接吧,我知道是赵晚。你接吧阿城。”
话已至此,她大概是知道发生了什么。沈城想起白天的一切,他意识到在山顶时忘记带背包,这就是为什么当时她的表情如此落寞。
继续躲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干脆挡着陈婉的面解决也未尝不是好事。
可是电话接起来,赵晚却并没有什么理智,言语凄惨:“沈城,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是吗?是不是看见我死了你才会高兴?”
沈城皱着眉头,不耐烦道:“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干系?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呵呵,我现在死了可是一尸两命!你真的不怕?”
沈城却讥讽的笑了:“我还真不怕,我只怕你缠着我,那才让我生不如死。”
电话里却突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里传来细碎的哭声。
“沈城,他是你的孩子,我已经和我爸妈说了,对不起,他们已经买车票了准备来找我们,我说了我不想打掉他,你知道吗,我今天去医院了,我表姐在妇产科,她跟我说,我肚子里的是个健康的男孩儿,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和你一样好看,沈城,你来看看他吧好吗?来看看我……”
沈城到底并非铁石心肠,叹了口气道:“赵晚,你放过我吧,算我求你了。这个孩子你打掉他吧,医院的费用我来出。”
“沈城,你就这么狠心?你知道吗,宝宝已经在我肚子里两个多月了,表姐给我看片子的时候,他小小的一团但是能看清了手指。这是一条人命,我不能打掉他。就算我真的打掉了,那我爸妈面前我该怎么说?沈城,你要负责。”
最后一句话刺激了沈城的最后一根神经,他的脸色由柔软转变为压着怒火,冷冷的说道:“赵晚,不要再让我提醒你这个孩子是怎么怀上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请舒刻来为那天的晚上的事情作证,到时候谁都不要好过!”
赵晚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过了许久,沈城的心依旧不能平静,他大口的喘着粗气,拿起酒瓶一口将剩下的酒全部喝完。
陈婉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一滴眼泪落下,他才看清她脸上的难过。
“婉婉……”
他想劝她不要哭,可是他脸上的泪水让他也没有了说服的筹码。
倒是陈婉先抹掉泪水,笑了笑。
“阿城,我们分开吧。”
沈城愣了愣,张了张嘴吧好像孩童学语,试图理解她说的话。
陈婉再一次认真地说道:“阿城,我们分手吧。她说的没错,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你不忍心,你别骗我,在一起这么久我还是对你很了解的。如果这是上天给我们设下的一道坎,迈不过去,那我们就认了吧好吗?”
沈城干巴巴的说道:“可我不爱她,我只爱你,婉婉。”
“我知道,我也爱你,在此之前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你阿城。可是这样对那个孩子太残忍了……”
他打断道:“那我呢?这样对我也很残忍,婉婉,可以不要这样吗?”
陈婉却大方的端起酒杯:“阿城,喝一杯吧,我们还从来没有碰过杯呢。”
沈城白着脸举起酒杯。
两人饮尽后,陈婉笑着说道:“阿城,我说不出祝你幸福这种话,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陈婉逃一般跑出餐馆,沈城却连追的勇气都没有。
陈婉连夜坐上回去的大巴,静谧的高速公路上,她稍微打开车窗,夜晚的凉风吹过来让眼泪都散在了风里。
等到沈城回过神来,陈婉已经退学,他找遍了她家里,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回来过。
而回来的陈婉却在离开学校时偶遇了舒刻,她行色匆忙提着行李箱,在他想和她到招呼时,陈婉却晕倒了。
后来妈妈在日记里写道,那一天在她的记忆里,天一直是灰色的。赵晚对她如此了解,两人还曾因为月事相近而庆幸过苦难可以一起,但她也记得他们排卵期也是一样的。发生了那天晚上的事情,过后她慌张的不行,根本忘记了避孕,连避孕药也是战战兢兢的在网上搜索了之后,过了四天才吃下,药效早已经不能抵挡那颗种子生根发芽。
再后来,舒刻娶了陈婉,沈城被迫娶了赵晚。
四个人再也没见过面。直到舒刻没几年因病去世,就剩下陈婉一个人拉扯着舒辰,沈城才重新找上来。
舒辰的双手止不住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事情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是的,妈妈说得对,她并不是怕那些伤口疼痛,而是怕这些成为她心里的阴影。
舒辰并不是因为爱而出生的人。
院子里有风吹过,舒辰安静的收拾好桌子上的硬币,碎掉的小熊扑满嘴巴裂成一半,像是哭了一般。
回到房间里,舒辰再次翻开那本日记,在最后面的一页,妈妈写道:阿城,日子太难过了,我真的很想你。
而底下却有另一排文字,字迹和母亲的不同。
——婉婉,那一天在餐馆,没有追出去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重新找回你的那天我就发誓,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你了,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
舒辰不知道这句话妈妈看过没有,也许是沈叔叔偷偷写下去的,但那都不重要了。
最爱的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那就够了。
那些悄悄话他们可以永远的在宁静的午后,在茉莉花开的那天,在流星闪耀的夜晚,也或许是在任何被爱包围的每一刻,总之他们永远可以相互耳语。
舒辰把这页日记铺平,小心翼翼的夹在日记里。
她来到赵晚的灵堂,从来沈家第一天起,舒辰就没有来过这里,妈妈也没有。事情发生后,舒辰觉得妈妈是愧疚,所以没有来过一次。现在才知道,更多的是怨恨,怨恨赵晚拆散了她和沈叔叔,怨恨赵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可她在对面沈斯晨的指责时,却一个字都没有辩白。或许是为了给赵晚死后的颜面,上一代的事情她选择守口如瓶。
照片上赵晚笑的灿烂,舒辰的面色却冷了下来。
她想了想说道:“你有过后悔吗?后悔当年做的那些事?”
回答她的却只有呼啸的风声。舒辰笑了笑,讥讽道:“罪有应得。”
可是真的说出这四个字,她却觉得更加难熬,那妈妈和沈叔叔呢?他们是无辜的。就连被波及到的沈斯晨和自己也是无辜的。
想到沈斯晨,她快速的掏出手机播他的电话,她想和他解释这一切,可是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的女生。
舒辰拿下电话看了一眼,确实是沈斯晨的电话没有错。她问道:“你是……?沈斯晨在吗?”
女生如实回答道:“斯晨吗?他喝多了在休息,你是谁?”
她听见女生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没有名字。”
舒辰心下了然,原来沈斯晨早已把她的电话从通讯录里删掉了。
女生继续问道:“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等斯晨醒过来我让他回电话给你。”
她本来以为这个女生只是秘书,可是细细想来她对沈斯晨的称呼如此亲密,让舒辰瞬间没有了说辞,匆忙挂了电话。
等舒辰洗完澡,沈斯晨回了电话。
“你找我?”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刚才是有打电话给你,有人帮你接了……”舒辰咬了咬嘴唇,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可沈斯晨如此聪慧,怎么会听不出她想探究什么,又或者她想知道那个女生到底是谁。
可是沈斯晨只是冷漠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他不愿意回答,舒辰难过,小心翼翼问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最好面谈,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电话那头安静了会儿,似是在思考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她难得开口要见面。
没会儿听见沈斯晨说道:“最近都没空,有什么事你直接电话里讲就可以了。”
他越是这样,舒辰越是气恼,坚持道:“一定要见面说。”
电话却被忽然挂断,舒辰不服气的再次拨过去,只剩下机械式的语音提醒她,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如沈斯晨所言,他一直都没有回家。舒辰向荣叔打听过,最近一个股东想卖掉沈家旗下的一个牌子的持有权,但是站在公司长远角度沈斯晨觉得没有必要在此刻抛手,两人各执一词,本身另一个股东持有的股份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但是董事会的人都觉得沈斯晨年纪太轻,一来二去几个人谋和到一处打算给沈斯晨难堪,他们几个人加在一起的股份和沈斯晨持有的正好持平,免不了在公司里处处针锋相对。
他默不作声的处理掉了这些人在公司的势力,等几个人发现自己的亲戚被开除后,才发现,眼前的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手腕了得,做事雷厉风行。到底是商场上的老油条,拿出认真的态度去应变,倒让沈斯晨相当棘手。
听到这,饶是舒辰再想找他说清楚当年的事,眼下也不舍得再给他压力。
眼看着去Y大报道的日子仅剩下两周,沈斯晨却一直没有回来。渐渐地舒辰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因为公司的事,反而是为了避而不见才选择不回来。
可她不确定,除了继续在家里等着,没有其他办法。
这天舒辰再一次鼓起勇气打电话给沈斯晨,这次没有了提示关机的语音,但除了一成不变的“嘟嘟”声,并没有人接电话。
她打了三遍都是一个样子后,终于放弃了。
荣叔上楼告诉她凌云来了,舒辰走出去就看见他手里提着一堆饭菜,她已经习惯了他的不请自来,见他提着精致的菜肴,倒也难得主动吩咐保姆备好碗筷。
一整个暑假舒辰都闷在家里,她本来就生的白净,眼下皮肤更加白的病态。
每次凌云提出带她出去兜兜风,她都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因为舒辰生怕自己前脚刚走,沈斯晨就会回来。次数多了,她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里守着。
吃饭时凌云小心翼翼的将鱼刺挑出来,把干净的鱼肉放在她碗里。
舒辰不习惯他这样宠溺的态度,提醒他好好吃饭,可是又拗不过他的固执,只能一口吃掉。
两人才吃到一半,大门打开,荣叔恭恭敬敬的说了句:“少爷回来了。”
舒辰刚吃下去的饭一口呛了出来,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子一般,“噌”的站起来看着门口。
可回来的不光是沈斯晨,还有挽着他手臂的女生。
那女生巧笑嫣然,精致好看的脸庞上满是新奇的四处打量。看见舒辰和凌云也是一愣,小声问道:“他们是谁?”
沈斯晨看了一眼,视若无睹道:“我们先上去吧,我要换件衣服。”
那女生也不执着眼前两个人的身份,咯咯笑道:“对呀,你都快臭死了。”
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舒辰咬了咬嘴唇,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正式那天晚上接电话的女生。
凌云一脸玩味的看完全程,待到两人拥抱着上楼了,才好心提醒道:“愣着干嘛,饭都不吃了?”
说着,他将舒辰重新拽回椅子上。
舒辰食之无味,呆呆地搅和着碗里的米饭,先前凌云挑好的鱼肉在碗里变得粉碎。
凌云“啧”了一声说道:“心情不好也不用拿可怜的鱼肉撒气吧?”
见她依旧双眼无神,他继续说道:“那是林家的大小姐,林妤。你应该知道林家吧,也算是你们沈家的大股东了。我听说最近沈斯晨在公司遇到些麻烦,和董事会的几个老家伙闹矛盾,想来他和林妤走得这么近,也只是为了让林家在董事会帮他一把,你也不用想太多。”
他这些话显然是为了安慰她,舒辰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凌云今天特别顺眼。
岂料凌云将鱼肉捏着她的下巴塞进去,说道:“我可不是白帮人科普的,是要收钱的。”
想了想他自顾自的笑了,“对我喜欢的人,收钱就免了,代价还是要有的,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舒辰囫囵吞枣的吃完饭,凌云有些累了,半分没有客人的矜持,直接霸占了舒辰的床小睡。
舒辰则一直在二楼的客厅里坐着,等沈斯晨出来。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他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嫉妒和酸涩从心中蔓延,可是除了等她没有其他办法。
又过了会儿,沈斯晨终于从房里出来,他刚洗完澡,身上氤氲着水汽。
看见客厅里的舒辰,他坐到了另一边,两人相隔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