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我?”舒辰瞥了他一眼,继续漫无目的换台。
傅煜从她手里抢过遥控器,急道:“算我求你了,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说说,到底为什么生气?”
舒辰受不了他磨人的架势,余光瞥见妈妈卧室的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细缝,为了避免被偷听只能先将他拉到庭院。
“辰辰,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
舒辰叹了口气,闷闷道:“我不喜欢康晴,我讨厌她,她很脏。”
可是说完她就后悔了,很脏这个词从何而来?如果和凌云发生那样的事情就是脏,那凌云也很脏。
傅煜以为她说的脏指的是康晴说的那些露骨的话,无奈道:“她说话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不要往心里去,毕竟她年纪略长我们,难免也有玩过火的时候。”
舒辰不满他为康晴辩驳:“她年纪大和我有什么关系!总之我不喜欢她,我觉得她恶心!”
她的厌恶在傅煜眼里看来毫无道理可言,他又哪里会明白,对于没接触过的舒辰来说,床上的事情就是肮脏堕落的代表,她无法接受,更没办法接受和自己哥哥一般亲近的人和那样的女生发生那种事情。
傅煜和康晴是在合作公司的签约会上再次相遇的,他的身份是傅尚的独子,而康晴是豪门地产的千金小姐。家长有意撮合两人认识,两人知道彼此父母的想法,索性装作不认识彼此,热情的打招呼。傅言常常和妻子说,孩子总是出去跟别的女人鬼混,不如自己找个知根知底的女生陪她混。正巧他们夫妻看康晴这孩子文静又长的漂亮,所以经常邀请她来家里做客,一来二去傅煜和她也就渐渐熟了起来。
傅煜知道名花有主,对康晴一直发乎礼止乎情,即使经常被父母制造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他的行为举止也很礼貌,从不越雷池半步。
康晴一直以为他是个流连花丛的花心富二代,接触的久了才发现,傅煜这个人,花心是真的,但绅士和浪漫也是真的,总是能不经意间就逗的她开怀大笑。
于是某一天夜晚,她主动坦诚了她和凌云早已分手。
傅煜愣了愣面上表示惋惜,其实心里骂凌云活该。没想到下一秒,康晴主动问他,要不要交往试试?她是美丽性感的,银色的月光笼罩在她脸庞,如同雨打荷花清新迷人。傅煜承认,他的确被美色蛊惑了,那一晚他没有把持住,光速的甩了现女友,和康晴走到了一起。只是那阵子他和舒辰因为凌云的事情冷战,也就将这件事搁置了。
可是时间久了,他也没有了诉说的欲望,眼下被她撞见,傅煜的心中也很忐忑,至于为什么焦躁为什么这么在意她的看法,大抵是他早就看清了舒辰眼里对康晴的厌恶,害怕失去这个犹如血缘的妹妹。
如今事情的严重性超乎他的想象,舒辰敏感而又坚决的态度让他第一次想要妥协,左右他和康晴也没有很深的感情,现在放弃也未尝不可。
考虑良久,傅煜小心翼翼问道:“那我和康晴分手,你以后也别再理会凌云,可以吗?”
他思考了半天居然说出这种话,舒辰气急:“你和康晴,我和凌云,这是两码事好吗?”
“怎么就两码事了?”
“他救了我!”
“那你也照顾他了,还不够吗?”
“身体的伤可以弥补,救命的恩情是照顾一下就能还的吗?”
“那不然呢,还要感恩戴德吗?实在不行给他供起来,逢年过节给他烧点香总行了吧?”
舒辰觉得他不可理喻,并且说的话分明是带有诅咒的意味,怒道:“傅煜!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麻烦你给自己的嘴巴积点德!”
从小到大,舒辰一直阿煜长阿煜短,从没有如此正式的叫过他的名字,而这一切都是拜凌云所赐。
傅煜气极反笑:“我怎么了?我难道说错了吗?好啊,你说康晴脏,那凌云呢?没出事之前天天变着花样的换女朋友,你跟他是一个学校的,你比我更清楚!康晴要是脏,凌云就是下水道里的蛆,恶臭无比!”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干净利落的打在傅煜的脸上。
舒辰没想用多大的力气,只是被他的话气昏了头想让他闭嘴,可是手起落下,力度远大于她的预估。
傅煜被打的侧过头,抿了抿嘴唇,目光是她没有看过的冰冷。
舒辰慌了神,想上前查看却被他的手推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太过分了……凌云他和康晴不一样,他救了我,你说得对,我的确照顾他了,但是他也因为这一刀现在身体情况很差,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一定难辞其咎……我知道他之前确实不是个好人,嘴巴很坏,滥交,这些我都知道,只是现在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希望……你可以理解一下好吗?”
“舒辰,康晴曾经也很不好,但是她现在也改变了,和我在一起之后没有在和别人勾三搭四,那你也理解我一下,接受她可以吗?”
“不,这不一样!”舒辰摇头。
“有什么不一样?你这是双标舒辰!实话告诉你,我不信一天换一个女朋友的凌云可以突然转变这么大,我想你离他远一点,不想你被他骗!”
“傅煜,你也未免太五十步笑一百步了吧!照你这么说,我也应该远离你!”
傅煜神色失望:“你确定吗舒辰?我不想因为他再这样吵下去,那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今天你必须选一个,是选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还是我讨厌的凌云?”
舒辰拒绝,转身要走:“我不想回答没有意义的问题!”
傅煜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臂,决绝道:“你必须要选一个,是必须!”
流转在两人身边的春风似是提醒她此地不宜久留,她的胳膊被傅煜捏地很痛,可这没什么,逼她选择的问题才痛。
最后她假装没看见傅煜眼里的恳求,小声道:“对不起阿煜,我没办法看着凌云不管。”
手臂骤然失去控制,傅煜沉默的推开铁门离开,夜色下他的影子被孤单拉的很长,舒辰死死地盯着,期待他下一秒就会回头,直到黑暗将他的身影吞没,傅煜也没有回头。
一夜无眠,第二天在学校也没看见凌云的身影,午休时打了个电话,接的人是他家的保姆,说他病了高烧不退,现在在医院里躺着。
不知道为什么,舒辰很愧疚。如傅煜所说,她的确亲眼所见,凌云曾经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勤快。可曾经嚣张跋扈神采奕奕的少年,如今却隔三差五倒在医院里,她有什么资格去摆脱这份责任?如果爱是枷锁,那么责任就是牢笼,每个人不是被枷锁禁锢,就是被牢笼圈禁。谁都一样。
放学后她让荣叔今天不用来接自己,又顺便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要去医院看凌云。
她到的时候凌云已经退烧了,躬身侧躺在床上,从门上的玻璃看去,像个安静的婴儿。如果在此之前她对昨天和傅煜的争执还有犹豫,那么此刻看见孤单的凌云,她连最后一丝反悔都消失了。
见到她来凌云很高兴,椅子上都是保姆带来的换洗衣物和一些游戏机,没有坐下来的地方他就拉着她坐到床上。
“你怎么来了?”
“我听保姆阿姨说你病了,所以就来了,倒是你,怎么生病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凌云笑呵呵的从果盘里拿出一颗苹果开始剥皮:“昨天你走的匆忙,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再说也不能老是麻烦你来看我,所以就没告诉你。”
“你这样说也太不把我当朋友了吧,昨天……没什么就是忽然受风了不太舒服,你别剥了,我来吧,哪有病人自己削水果吃的。”
她想抢过苹果,却被他固执的按住。
“别动,我来就好。”
没一会儿一个脱去外衣干干净净的苹果就被塞到她嘴巴里。
她咬了一口,含糊其辞:“你才是病人,干嘛给我吃?”
“多吃点苹果,对身体好,医生说的。”
两个人在病房里打了会儿游戏,傅煜的小姨从素菜馆点了好些素菜,知道舒辰也在又加了很多她爱吃的荤菜送了过来。等到两人吃完,窗外的路灯已经亮起,护士进来给傅煜打针输液。
舒辰对针头恐惧,转身看窗外的月亮。没一会儿忽然听凌云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兴致吟诗,总觉得文绉绉的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很是荒唐。
舒辰眨了眨眼:“大诗人,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诶?你别走,再陪我会儿,这一瓶很快的,护士说就要半小时。等打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四月的风依旧身子骨硬朗,吹的窗户哗啦哗啦响,舒辰无奈道:“你还病着,现在出去吹风又该严重了,那个地方哪天去都行,又不着急。”
明天沈斯晨就要回来了,凌云当然着急,摆出一副你要是走我就拔掉针头的架势。
舒辰赶紧劝他躺下,禁不住他的苦苦哀求只能留下来。她打电话给妈妈报备,凌云抢过电话礼貌地问好,并保证回去会让司机把她安全送到家里,这才挂了电话。
针管被他一番折腾有了回血的迹象,她把凌云按回床上,看着输液管渐渐变白才放下心来。大抵是折腾的累了,没一会儿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迷茫中有人在她的脸上没轻没重的一下一下划过,搔的她很痒,她一把握住那只调皮的手指,不满的嘟囔道:“别闹了阿晨。”
那人却抽回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还睡呀?再睡今晚都要在医院陪我了!”
凌云的声音让她瞬间惊醒,墙上的挂钟提醒她睡了两个小时。
“怎么睡了这么久?你也不叫醒我!”
凌云早就输完液了,脱下了病号服换上了自己的行头,一直坐在床上等她。
“我看你睡得太熟了也没好意思叫你,走吧,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再不去就真去不上了。”
不知道他如此执着的要带自己去哪里,舒辰也忍不住好奇问道:“什么地方神神秘秘的?”
还是梦里的那只手,蜻蜓点水般的在她脸庞滑了几下。
“到了就知道了!你会喜欢的。”
车子停到一个郊外的农场,舒辰走下车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无数的孔明灯摇摇曳曳的飞上天空,将无聊的夜空点缀成灿烂的星海,草地上覆盖着大片的鸢尾花,远远望去满山遍野皆是明亮。
眼前的场景美的让人沉醉,舒辰从心里发出赞叹:“好漂亮。”
凌云牵住她宽大的袖口,恰到好处的保持距离。
“我说了,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们去里面走走。”
草地上有的人抓住即将升起的孔明灯,写上心底的愿望,有的是情侣面对彼此微笑默契的放开手,看着孔明灯载着他们的爱情飞远。
“想不想试试?”
舒辰点头,两人走到一处摊贩前买了两个孔明灯。老板帮他们将灯架支好,可写字的毛笔就剩下一支了,忍不住说道:“别的情侣都是放一盏灯的,你们就别分开了,省的麻烦。”
这句话让舒辰涨红了脸慌忙解释:“我们不是情侣,是朋友!”
谁知老板暧昧的看了一眼凌云,打趣道:“我知道,就是“朋友”嘛!我见得多了,没准再来就是小情侣咯!”
凌云笑了笑没有解释,将她拉到一旁,把笔递过来。
“你先写。”
舒辰从小的字就写的歪歪扭扭的,傅煜总是嘲笑她“小学生”字体。彼时他和沈斯晨一起上书法班,傅煜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定力,但是在毛笔字上面天赋异禀,落笔飘逸行云流水,那是舒辰第一次觉得,什么叫字如苍松字如俊竹。想起傅煜,心中苦涩。她抬手在孔明灯上面写下和新年一样的愿望:永远在一起。
有风吹过,孔明灯在空中身形微晃,最后还是稳住了步伐,腾空而起。
很多人都将愿望寄托在这些事上,无论是孔明灯还是信仰,都让人在此刻许下愿望的人坚信,远走的愿望一定会升到璀璨的空中,向神明带去心中的思念与寄托,梦想总会实现。
等到凌云写的时候,他跑得远远的,生怕她看见一样,等到他将孔明灯放走后才缓缓走过来。舒辰撇撇嘴,看着他的灯远走的背影,不死心的问道:“你偷偷摸摸的写了什么,还不许我看?”
凌云简单的回了她四个字:“身体健康。”
鬼才信。
两人散步到一棵古树下,树干粗壮的她双手抱过去也不到三分之一。树上挂着许多风铃和红条,走到低处的树枝下才看清,红条上写的多半也都是愿望。
她随便挑了一张,小声念道:“希望和XX永远在一起。”
XX已经被雨水模糊,看不清名字,黑色的墨水模模糊糊的晕染成一团。
她问凌云:“你说连名字都花了,神明如果真的看见她的愿望要怎么实现?”
凌云不咸不淡的回答:“一切自有安排,听天命不如尽人事,没准写下愿望的人早就实现愿望了。”
他的回答如此通透,倒让舒辰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看的挺清楚嘛!”
凌云挑眉:“我比你大,叫哥哥。”
舒辰不服:“你是几月份生日?”
“八月。”
“我是七月,你是八月,我比你大,应该你管我叫姐姐!”
舒辰还在得意,凌云却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看清楚年月日后,她惊讶:“你怎么是90年的?不对,你90年怎么还和我一样念高一?”
凌云慢条斯理的把身份证塞回钱包,用看傻瓜一样的表情睨了她一眼:“18岁才能考驾照,我每次开车带你出去你都没怀疑过?”
她的脑子是用来想吃喝玩乐的,哪里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凌云抬手合上她惊讶的快掉下来的下把:“初三毕业那年病了,在床上躺了三年多起来就错过了高中生活,是我小姨把我安排进学校的,所以没人知道。”
他神色怅然,舒辰有些心疼,安慰道:“那行吧,那我勉强做你妹妹。”
谁知道凌云却笑道:“我才不要你做我妹妹。”
舒辰打趣道:“那你不想做我哥哥,想做我弟弟?”
凌云却没有回答,右手揽过她的肩膀往回走:“那还是当我妹妹吧。”
暂时的。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凌云不听她的劝阻,直到把她送到家门口才肯罢休,临别前他好像被寒风吹到,捂着脑门说难受,身形一闪眼看着就要摔倒,舒辰迅速的将他扶住。
凌云额头满是冷汗,她扶着他到车里坐了会儿,直到他面色恢复些血色,才让司机把他送走。
凌云按下车窗,依依不舍道:“妹妹明天要来看我,骗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舒辰也陪着他入戏:“放心吧凌哥哥,妹妹不骗你。”
得到肯定的答复,凌云终于放下心离开。
待到挡住大门的车身走远,她才看见远处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只是黑暗里她看不太清。一开始舒辰以为是舒母担心她,在门口候着,蹦蹦跳跳走近了才发现,是半个月没见到的沈斯晨!
他蹙着眉头,双手插在口袋。舒辰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快速的跑过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熟悉的桂花味道瞬间占据了她的鼻腔。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明天的飞机吗?我好想你啊……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呢……不过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再也不想你离开这么久了……”
她抱着他兀自说着心底的思念,没多久沈斯晨将她轻轻推开,舒辰这才发现他表情凝重,很是冷漠。
“你怎么了?”
沈斯晨想说,他实在太想她了,所以不顾老师的劝阻,提前一天买票回来。
他想说,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她五个小时了,就想她回来可以第一时间看见他。
他想说,为什么答应我了和凌云远点,为什么还要和他一起出去,还到这么晚才回来。
他想说,舒姨告诉他你是和凌云一起出去玩了,晚点才回来。他很生气,可是他自信她的心里容不下别人,所以即使这么晚才回来他也不会不开心,可是为什么还要和凌云在门口搂搂抱抱?
看见他们身影依偎,沈斯晨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放到热油里疼痛难忍,让他实在无法回抱她。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也有太多的话要问。面对她的软语思念,最后都化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问句。
“你和阿煜吵架了?”
没想到许久未见,他并没有和她一样,想说的话都是思念,反而是先替兄弟兴师问罪。舒辰感觉自己在自作多情,这句话问的她委实太过失望,冷然道:“是傅煜先无理取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听她阿煜改口为傅煜,显然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考虑了一番问道:“阿煜说是因为……我想听你说,是因为什么?”
他避开凌云,引导她开口。
“就是他说的那样没错,是因为凌云,对不起,我想我没办法把我的救命恩人丢下不管。”
她态度决绝没有悔意,沈斯晨同样感到失望。
“临走的时候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吗?”
“我没忘,但是对不起,如果今天的你换成我,我会尊重你的做法和选择,凌云现在身体很不好,他爸妈忙着工作,家里除了保姆没人照顾他……”
“但你不是保姆!”沈斯晨打断她自以为的借口,“如果他觉得不够,我可以出钱再给他请十个都可以,个个都是专业级的,每个都能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但你不可以去!”
舒辰忽然发现,男生胡搅蛮缠起来都是一个样,无奈道:“是,身体上可以照顾,那心灵呢?你不知道他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有多可怜……”
“心灵?”沈斯晨觉得这个放在平时纯洁高尚的词语现在听来无比刺耳,“怎么个心灵照顾?难道要把他当成男朋友一样天天陪着才算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