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果真入了打坐社。
“冯特?”看着这个名字,七月觉得陌生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她拨通了电话,对方懒散的声音,还带着起床气,像挂了糖稀的黏黏糊糊的粥。
“社长你好,我是英文系李七月,我想加入打坐社。”
“谁?”冯特一听七月的名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提高声调问,一边拿了个枕头扔许诺。
对方很耐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许诺醒了,睡眼惺忪的望着冯特。
“你是李七月?”冯特故意把李七月加了重音,看到许诺眼睛一下亮起来,他暗暗一笑。
“好,我知道了,再见。”冯特挂了电话,重新躺下了,他憋着笑故意不跟许诺透露什么。
许诺把枕头给他扔了回来,冯特一手摸过去塞脑袋底下,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床外。
许诺一抓脑袋,瞥了一眼贺图和王廷。
贺图在吃剩下的早饭,一点不好奇。王廷爬下床,又取了笔记本,正往床上爬。
“好吧,没人,就我一个人好奇。”许诺心想,又笑自己傻,“可不是就我一个人好奇,别人也好奇那还了得!”
“七月怎么找你呢?”许诺问第一遍,冯特没吱声。
许诺不想问第二遍了,他不太喜欢追问这个词。但是他太想知道了,所以迫着自己又问,“噯,冯特,七月找你有什么事?”
冯特转回身,接着逗他,“你干嘛对人家姑娘问东问西的?喜欢人家?”
“嗯,喜欢。”许诺这么坦白,大家都是没想到的。
“呦,不藏着掖着了?不过这话对我们说没用,是吧,还得让正主知道。”
“那是,追女孩嘛,告白是首要的,这个我有经验,不懂可以问我。”
“开窍了,难得,又有一个好姑娘要被霍霍了。”
三个人开始起哄。
一阵哄闹中,冯特忘了说,许诺又忘了问,等又想起来时,觉得不好再一次追问了,所以就忍下来作罢。
“诺儿,打算什么时候表白啊?”
“啊?我没想好。”许诺莫名有些紧张。
“嗐,这还用想,几个字的事,抽个空就说了。”贺图倒是洒脱。
“别瞎教,懂不懂就说?告白就是告白,怎么能糊弄来呢。得有仪式感,女孩才会被打动。”
许诺正了正身子,打算认真听王廷授课。
“这个仪式感分这么几步,场景选择,时间选择,礼物选择,还有表白语,缺一不可。”
许诺连连点头,感觉受益匪浅。
“专业。”贺图和冯特齐齐鼓掌。
“必须的,本人恋爱大师,不懂就来问啊,随时恭候,室友免费。”王廷得意完又叹了口气,“最近也没什么节日,沛沛都不太理我了,我急需个节日来约妹啊。”
贺图打开手机日历翻了翻,“我帮你找找,哎,有了,九月九日重阳节。”自顾自笑得乐不可支。
“我可去你的吧。”王廷对他的打趣可没什么兴致。
别人瞧他都是花花公子,但他喜欢沛沛喜欢的紧,说出来别人也未必信。
“你跟你女朋友还好着呢?”许诺试探着问王廷。
王廷抬头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的问许诺,“刚才是你问的?”
贺图笑了起来,“呦,诺儿这是关心别人的私生活呢?要取经吗?”
王廷认认真真的想了想,回答说,“不算太好,我觉得她这一段超忙,总约不到,不知道为什么。”
许诺不好直说,委婉提醒他多去关心一下,多跟她碰碰面。
王廷倒不以为然,“女孩子嘛,她说忙,你还去缠着,就是你不懂事了。算了,假期再约,小别胜新婚嘛。”
许诺不然,约会还非得凑节日里,这种假日感情也算是快到头了。
他义无反顾的给七月拨去了电话。
他在铃声响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反复梳理自己将要说的话。
“我是许诺,”对,他想,首先得表明身份。“她听得出声音吧,她会激动吗?就跟我现在一样。”
“然后再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去干嘛好呢?”许诺突然怕她这时候接了电话。
他不断责备自己鲁莽,什么都没安排明白,就打这个电话。
课程结束,七月她们正往回走。
“我去下厕所。”她没带包,把书本手机钥匙一股脑儿的塞到苟豆豆怀里。
七月刚走,电话打过来了。一串陌生号码显示在手机上,苟豆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替她接了。
“老沈,你看,没存的号。”
“是不是黑子那帮人没节操,把七月手机号都贴出来了?”沈爱魏管计算机那帮人叫“黑子”。
“太没道德了,挂了!”苟豆豆跟着愤慨了一句,正要狠狠挂了电话,沈爱魏拦住,“接,给他个痛快的,要不没完呢”。
苟豆豆点头赞同,摁了接听,还没等对方开口,她就一鼓作气的吼道,“别再骚扰我了!”
电话被突然挂断,许诺懵了。
他捏着手机思忖半晌,感觉自己好像应该先发个信息表明自己的身份,毕竟现阶段情况下,七月也可能正经历着和自己一样的电话骚扰。
他打了几行字的腹稿,在心里删删减减的,斟酌用词遣句。
简短的自我介绍简直比他写几千几万的实验报告还要费脑细胞。
他长舒一口气,屏气凝神的将心血一个个誊到短信上,又前前后后默念了几遍,刚要点击发送,一个电话又打进来了。
屏幕上的名字好久不见,确实好久不见,她不出现,他都要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了。
“沈医生。”
“你好啊,许诺,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吧。”
沈宜灯是许诺的心理医生,从他尝试着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实开始,他便在她那里接受治疗,算来已有十年多的时间。
当年他只身一人去医院就诊,在做了面部和脑部神经骨骼检查之后,接诊的大夫建议这位小病患去心理医生那里瞧瞧。
十岁的孩子抱着一堆就诊报告,来到了沈宜灯面前,沈宜灯问他“父母在哪里?”许诺回道,“在家。”
沈宜灯想推了这个孩子的诊疗,他这个年纪在社会上行走,免不了要得监护人的陪伴。
小许诺仰起头,坚定的请求沈宜灯给他治疗,“我不想父母知道,这其中有不能明说的理由,但是,这个理由如果跟治疗有关系,那我告诉你也不要紧。”
“还有诊疗费你不用担心,我有钱的。”
沈宜灯收下了这个小患者,治疗一直收效甚微,她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无计可施,许诺也不太常来了,有时一个月,甚至三四个月。
这次间隔的时间格外长了一些,沈宜灯不知道许诺是否已经放弃了,她隐隐有些担心。这个病症不光是神经性面瘫这么简单,还会引起人的社交障碍,产生自卑抗拒的心理,甚至还有另外一种相反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哪一种都不是沈宜灯想看到的。
这十年来,许诺前前后后讲了不少他的经历,幼年时的丰富有趣和一步步成年后的寡淡,形成鲜明对比,这个男孩的话越来越少,有时候进来了也不说什么,跟沈宜灯一问一答,甚至就简单的点下头,或者“嗯”一声。
沈宜灯是有些怕的,她怕这个优秀又孤独的男孩子自暴自弃,寻了短见,那反而是她行医生涯中的最大缺憾。
他还活着,声音听上去有些明朗,这让她十分欣慰。
“我抽空会过去一趟。”许诺说。
“好。”沈宜灯预感他会有一些故事要讲,他即将又会变得有趣。
许诺挂了电话,删了那条编辑良久的短信,重新打了几个字,嘴角一扬,点了发送,“我是许诺。”
七月没顾得上看手机,同台诗朗诵的几个人从刚才就催的紧,她一路小跑去了教室。
学校礼堂眼看就要竣工,之后的庆典活动也要在元旦到来之前举行。
田明暖每天都抱回一大堆的历年旧校报,也不像要认真研究的模样,倒像是收废纸收来的,但它们又占据着她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谁也无法将这堆不常被翻动的东西当废品看。
沈爱魏懒得跟田明暖说话,倒是苟豆豆在她搬着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凑上去,问东问西的,正中了她的小心思。
她细数历届前辈们对于学校各种大事小事的文字贡献,将这所半百学堂的履历和历史都充盈丰富起来。
李七月听她提了礼堂扩建后的庆祝活动,心里又紧张起来。
七月的紧张纯属个人因素,她被老师赶鸭子上架的报了诗朗诵节目,虽然参演的有四个人,一首英文诗平均分配,一个人也念不了几句,但日期迫近她就会紧张。
高三临近高考前的百日誓师大会,班主任让她打排头,她死活不同意,搞的老班都觉得她没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自信,少了磅礴的气势,最后恨铁不成钢的说了一句,你哪都好,平时活跃的跟个外向人似的,关键时候瞧出那是个假象,充不了场。
这话让七月有些不服气,内心深处又觉得愧疚,因为那个深处的自己是承认老师的点评的,只不过太犀利了,她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