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手指在桌上噔噔敲着，一声比一声急促，等不到篮球社长讲完话，打断他，嘴角浮出一层讥笑，“我不太明白，这种友谊赛比新生立规矩来的重要？说起团队协同力，没有比军训更直接，更有效的。”
社长也不着恼，提嘴笑了笑，“教官，我是大四生了，大一那年入社，每年都会跟着往届社长来这一遭，逐渐呢形成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我们篮球社跟教官来一场比赛，赢了，你得允了我们。”
要单比盲目自信，社长绝对是个赢家。
他身边的许诺，已经在心里盘算胜率，他对新人的整体实力并不了解，况且体力肯定不如兵哥们。听社长还在自吹自擂，他脚尖略略偏向门口，恨不能立马来个百米冲刺跑了。
教官们来了兴趣，纷纷凑了上来，“有意思，有点意思哈。”
“要是输了呢？”为首教官挑着眉头，鹰目直盯着俩人。
社长这不知哪偷来的自信心，声音喊得异常铿锵有力，“我们不会输的。”
“别扯那一套，说赌注。”为首教官脸上的轻蔑，做的夸张又显眼，就好似故意让你轻而易举的看到。
许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把脚尖收了回来，一个立正站好，缓缓开口，“输赢尽人事，绝不赖账。如果我们输了，不光新生参加军训，我跟社长也会做为助教，一同参加军训。”
“好！明天早上篮球馆见。”教官一伸手，邀许诺与自己击掌约定。
苏稚得到消息，给七月打来电话，“睡了没？明天来球馆看爷虐教官们。”
“接着吹，我听着呢。”
“怎么能是吹呢，我的实力你不是知道的嘛，咱篮球社选拔这么严格，能进来的可都是栋梁之材……”
七月看见苟豆豆狼狈的从阳台冲进来，还把门给砸上，她拿下手机问，“怎么了吗？难不成下雨了？”苟豆豆点点头。雨来的过于突然过于猛烈，她躲不及，鹌鹑蛋大的雨点有如江倾海倒，眨眼就淋湿她半个身子。
七月叮嘱了句，“赶紧擦干，别着凉。”
电话里的苏稚还在絮叨，“喂，李七月，矮冬瓜，你跟谁说话呢，我……”
七月打断他，问，“你还在篮球馆吗？带伞没？”
“在呢，刚开完会，一会还要配合打一下试试默契。”
七月听他不抓重点，又着急的追问一句，“有伞吗？”
“没带，一会儿该不下了吧？”
“谁说，这势头没有一天一夜停不了，我去给你送吧。”
苏稚又嬉皮笑脸起来，倘若他的语气不这么戏谑，七月指不定就不走这趟了，“我一个大男人让你一女孩送伞…”
许诺在分发队服，扔一件正好蒙在苏稚脑袋上，他讲话声音略大了一些，将大家从小动作中引导出来，“老队员多数没有返校，其实我们胜算并不太大，你们这些新成员就当一次热身。”
苏稚一把将头上的球服扯了下来，手机塞进裤兜，上前一步冲着许诺，“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胜算不大？”
“怎么？这么不爱听实话？”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比赛之前扇这种风，有你这么打气的吗？”
“我觉得我没说错什么。比赛之前客观预估自己跟对手，找到差距，才是对一场比赛最好的预判。很显然，时间仓促，于我们很不利，彼此不熟悉，战术方面来不及调整，能拼的体力，也被天天拉练的军人碾压，所以我的预判很客观。”
“你话多你有理啊？”
社长见状，过来打哈哈，“干嘛干嘛，剑拔弩张的，都把手机啊手表的放前面，穿上球衣，抓紧练一会儿。”
苏稚一把扯住许诺手里的球衣，“我要这个七号”。
许诺也不跟他废话，一下套到身上去，“七号一直是我的。”
七月喂了几声，发现没人说话，挂了再回拨也没有接听，叹了口气，“唉，话又说一半，干脆跟球过一辈子吧。”
苟豆豆见七月换了夹脚凉拖，问她，“你干嘛去？外面雨都下嗨了，你不会真要出去吧？”
“给一小兄弟送伞，去去就回。”
“什么男生这么要紧？”沈爱魏也从床上趴过来问。
“发小啦，我吃他家饭比吃自家饭都多，受人恩惠，该小报就得小报。走了！”七月已经迈出门去了，又探回头来问，“提醒一句，我是去篮球社送伞，你们谁跟吗？”
三人都摇头，“不不不，下雨天睡觉天，帅哥改天再看，来日方长。”
篮球馆的位置，七月还是摸的清的，新生报到完，她是眼睁睁在一片湿漉漉的烈日下，看着苏稚狂奔而去的方向，更何况球馆紧挨着餐厅楼，更像个吃饱了消食的去处。馆子跟学生活动楼连着一条室内走廊，从社团可以直接去那里。
七月走得很急，因为她不知道苏稚的磨合练习是否已经结束。迎上小陡坡的时候，高处的积水蹿急而下，险些冲掉她脚上的凉鞋。骤雨总是跟狂风同时登场，这风妖气的很，刮一阵儿歇一阵儿，风向也是东南西北的胡乱来，七月上身的黑短t很快湿了。
等她三步并两步跑进馆门时，整个人跟从水捞的没什么区别。打球的几个人都停下来看着她，她退出门，将伞立在外面。
苏稚倒是对她的出现，感到很惊讶，很快惊讶中又夹带上愧疚，但也只是略略停顿那一会儿，一切就变成了心安理得。
许诺扭头看到淋淋的七月，又飞快的扭回去，低吼一声，“看哪呢，注意力集中！”眼睛贼锋利的瞪了苏稚一下。
社长有些懵，他没想到平常门槛都不擦着的许诺，还对社团有这么强的责任感呢，于是也拍手喊，“集中集中，明天就打了，得赶紧摸清你们的实力，明儿好排兵布阵啊。”
许诺的球一开始是拍着的，这会儿抱在手里，他又瞟了一眼看台上的李七月，指着苏稚，“你，去更衣室拿条毛巾来。”苏稚一脸茫然，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许诺，“我？干嘛？”
社长毕竟是个有女朋友的，一下明白了许诺的意思，忙又应和，“我去我去，他们新来，连门都摸不清呢，你们继续练。”
七月在看台上坐下来，手机刷新了实时天气预报，想等风小一些再走，忽一会儿见篮球社长朝自己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条白毛巾。他略带歉意的对七月笑笑，“学妹，不好意思，我们一帮糙汉子，就许诺的毛巾还算干净，没汗味，你快擦干吧。”
七月起身连声道谢，“谢谢学长。”
许诺的白底红字七号，在人堆里格外招摇，七月当然觉得他招摇，七可是她的幸运数字。苏稚也知道的，还半开玩笑的说他的幸运数字就是14，双倍的运气，现在他没抢到七，果真穿了14号。
七月把视线从球衣移到许诺的手上，他又抢到了球，事实上，这颗球几乎多数在他手上运来倒去的。苏稚跟他打配合，许诺被几个人团围时，他要分辨的出许诺的真假动作，哪些是虚晃一枪，哪些是他的真正意图。
两人配合还算默契，许诺虽是扑克脸一张，但眼睛还是活泛的，其灵活程度，远能给出更多信息。
苏稚跟许诺成了球场上的主力，虽然意犹未尽，但社长喊了停，许诺也说，“保存点体力，应对明天的比赛。”
一结束，苏稚向许诺靠过去，伸手跟他要击掌，许诺双手却又插回裤兜里，朝看台上甩甩头，提醒苏稚别这么多名堂了，还有人等呢。
“小肚鸡肠。”苏稚其实颇有些口是心非，他是真心被许诺的球技给折服了，随着许诺往更衣室的方向追了两步，像赛后总结似的，感觉是两句非说不可的要紧话，“咱俩真的挺默契的，都不像初次合作。”
许诺鼻哼一声，停下脚步来。苏稚以为他是打算认真听呢，于是弯了弯唇角，想给出点小意见，“就是呢，你能不能在给我暗示的时候，稍微调动一下面部表情，这样我也不用使劲眯着去看你的眼睛，毕竟大表情明显嘛。”许诺又鼻哼了一声，“明显只是你觉得吗？对方呢？”
许诺撂下话就继续走他的路，突然又回头提醒，“更衣室有雨伞，还有一些常备药，下次不知道的，提前问。”
苏稚跟七月出了馆门，七月拿起那把湿伞，手上一把稍干的递给苏稚。
苏稚问她，“下这么大雨你来干什么啊？”
“你还说呢，你打着电话突然没声了，我不是怕你被雨淋嘛。”
“你看你淋这么湿，搞得我像个渣男一样，算了，你回去多喝热水吧。”
“喝热水没用，回去赶紧吹干，换干爽的衣服。另外，谢谢你没有把伞带进来，湿地面很可能会打滑，摔伤几个不小心的。”许诺路过俩人身边时，边说着这些话，边瞧向七月的后颈，好像淋了雨，热过敏好了一些，也算因祸得福吧。
“谢谢。”七月听了这一大段话，一时没有把他跟白天那个“利己主义者”重合起来，这是他吗？对人忽冷忽热的，走的什么风格？
“对了，毛巾，社长说是你的，谢谢了。”七月其实没怎么用，就当即在头上搭了一下，她的丸子头，一下子擦干也是没办法的。
许诺接到手里，说了声“不客气”，便快步离开了。明亮的灯光在身后一盏盏熄灭，一片水雾中的黑是略带白光的，那光将许诺的白衬衣映衬得透明起来，许诺宽厚的脊背，让本已看走神的七月，又猛地想起他灵巧躲开自己的场景，不由得自语，“怪人啊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