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稚,回来!苏稚!”
苏母追出门口,苏稚已经拍上了对面的门。
七月待在死寂的客厅,百无聊赖。因这拍门声,突然像有事可做,她飞跑过去,猛然拉开门。
“苏稚!”
“你什么情况,怎么一回来,网速卡成那样?!”苏稚边说边往里走。
一屋子的人,他挨个打招呼。
“小稚,吃过饭了没?”李妈妈问。
“吃过了,吃过了。”
“走,去你家看看。”许诺搭上了苏稚的肩膀,很亲昵的样子。
苏稚不耐烦地给他拨下去,“去看什么?”
“去看网速啊,你不是说很卡的嘛。”七月推着两人出了门,又探头叫许朵,“小朵,走啊。离路由器近,信号更强。”
许朵雀跃着跟了上去。
门一关,何芸变了脸,她绕着手臂坐下去,翘起了二郎腿。
“说吧,这个中的渊源,让我和许先生也清楚清楚。”
“七月妈妈,我跟李大庭是老同学。”
“不会只是老同学这么简单吧?”何芸姿势没变,还是紧盯着一言不发的丈夫。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而别?”李大庭沉默许久,终于抬起头来发问了一句。
他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欲知真相的迫切。
“还重要吗?”林珍爱无奈的笑起来。
“重要!”李大庭怒吼道。
许之遥猛拍桌子站起来,他指着李大庭,刚怒斥了句,“你冲我女人耍什么威风……”
苏父推门而入。
“哈哈,听说林大艺术家到场?”
他又指指身后,将门给关上,“没关严,这饭香味都净往走廊上飘,闻得着呢。”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屋内的四人,朝火气未定的许之遥先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他坐回沙发上,“许先生,您呐,我猜也不知道个中情况,就先静静听,听完了,听明白了,咱再出头辨一辨,看我进门前您那一嗓子喊得值不值。成不成?”
许之遥强压下怒火,把头偏向窗户,没有说话。
雪下得纷纷扬扬,街灯打下来,照的天地间一片茫茫白光。
林珍爱想走,她站起身,勉强挤出一丝笑来,那是她的教养,也是她的无奈。
“珍爱呐,为了许诺,你说开了吧。”许之遥疲惫的靠回沙发上。
“是啊,为了许诺,他好不容易变得快乐,有了笑容,这都是七月带给他的,不能,不能就这么毁掉了。”她想到儿子,心里难受,几乎落下泪来。
“我跟李大庭是高中同学,一个班,我喜欢过他,我们高中毕业在一起了,谈了一个假期的恋爱,那时候我满心以为我俩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没想到他分数不够,被调剂到了省内。不过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距离。”
林珍爱回忆着,心里的疙瘩一点点在解开。
“我经常外出写生,你经常做食品实验,我们都很忙,那个时候联系也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大多时候都是写信。可就是这一封封石沉大海一样的信,让我迫不及待的搭上火车,回去找你,可我到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我遭了贼,人也险些被侮辱,我一路只顾逃,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她哭了,何芸给她递来纸巾。
“什么时候的事?”李大庭急切的问。
“都不重要了。”林珍爱摇着头,“后来,那帮歹人过来撕我衣服,我声嘶力竭的喊,拼命叫救命,可是半夜啊,谁还会来这杳无人烟的路段上,就当我觉得一切无望的时候,有人拎着树枝冲了上来。”
林珍爱回过头来看着身边的丈夫,那眼神中有异常幸福的闪动。
“是我的先生,许之遥,他跟我一个学校,喜欢我,默默地喜欢,当天翘了课,跟踪我,也上了车,哪怕跟丢后,也依然不放弃寻找,直找到废旧的老楼边,听到我的呼救。”
“所以,所以你当即就感动,决定跟他好了?”李大庭也有些激动。
“没有,”林珍爱有些失望,继续笑着说,“没有,我对他说我要去找我男朋友。他说,我送你去。”
“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后来有人接了说你不在,问去哪,不耐烦地回我说不知道。当时也是这么个雪夜,非常冷,之遥陪着我,还把身上的棉衣脱给我穿,他人都快冻僵了。”
“第二天,我打听到你的寝室,让之遥想办法带我进去,可我看见了一个女生在你寝室,她拉着你手,而你躺在床上,你们看上去很亲密……”
“你看到那女的,大概率是我。”何芸打断她说,“当时李大庭做实验受伤了,去医院包扎打消炎针,所以你没找到他。第二天早晨他伤口疼,自己就把纱布给拆下来,需要重新包扎。我是医学系的,跟他在学生会认识,他就找我给他处理伤口,我上男生寝室是光明正大去的,没有一点逾矩行为。”
“原来都是误会。”李大庭长舒一口气,“多年的结终于解开了。”
“我觉得挺好,至少我们过得都不错,过去的应该释怀了。”林珍爱说。
“原来是你,你就是珍爱当时不顾一切去寻找的人!”
许之遥余怒未消,他蹭的站起来,急走到李大庭跟前,揪着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
“谢谢你保护了她,要是她当时出点什么事……我……”
“我的女人我自然会保护好,这是我以我的项上人头,向她父母保证过的!”许之遥义正辞严。
何芸噗嗤笑出声来,“行啦,我都不计较,你们还计较什么,我丈夫心里藏着别的女人二十多年,我还觉得自己冤得慌呢。”
“你要是有怨气,今天就彻底撒个痛快吧,要打要骂就是把我拿刀剖了,我都心甘情愿接受。”
李大庭突然感觉对妻子很是亏欠。
她当时追的他,他的一切也说与她听过,他一直认为被她爱是理所当然,今天才明白,原来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一切不过是她在默默付出,默默忍受。
“干嘛啊,快过年了杀鸡宰羊,没听说过杀人的,我要杀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这么大人了,说话也不过过脑子。”
何芸很酷,依旧是那个飒爽的女人,干练的短发,剑眉杏眼,一笑嘴角一对梨涡,姿色不比她林珍爱差分毫。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嘛。咱这都什么该死的缘分呢,你说?”苏运昌见氛围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了,朗声笑起来。
“来来,大家重新认识下,新年开新章嘛。几个小崽子在我家玩的那个开心,作为长辈却在这里别别扭扭的,不像回事,喝酒行不行?都举杯来,我也蹭蹭这好酒,圆满一回。”
苏运昌说话间,拎着酒瓶,把几人的杯子都满上了。
他举起酒来细闻闻,砸吧了一下嘴,垂涎欲滴,“好酒,闻这味就知道,难怪李老头藏的这么严实,非留着跟未来女婿一道品呢,今天就先便宜我们这几个老鳖精吧。”
李大庭顺着好兄弟的杆子往下爬,也举起酒杯来,“那就重新认识下,我叫李大庭,是个厨子,这是我爱人,已经陪了我半辈子的女人。喝了这杯酒,往事翻篇,来,我打个样。”
他仰头一饮而尽,辣的龇牙咧嘴。
许之遥笑起来,“我们文明人可不这么酗酒,一口下肚,除了辣得胃抖一抖,滋味呢,没品着,得这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咂摸,哎呀,酒不错。”
“来,林大艺术家,还有何大医生,我占个便宜,跟二位美女碰一个。我叫苏运昌,嘿嘿,不巧,也是个厨子。”
“就你啊,你是我铁粉?每本书都买回去看?”林珍爱笑起来。
苏运昌跟李大庭对视一眼,对方冲他一挤眼,他回头笑道,“嘘!保密,我家那位,更是个醋坛子。”
“林珍爱。”
“何芸。”
两个女人响亮的碰了杯,一饮而尽。
惊的三个男人连连拍手赞叹,“女中豪杰,女中豪杰!”
“你说什么?我爸跟林阿姨是初恋?”七月从地上跳起来。
“怎么可能,他们就是同学。”许朵辩驳道,她看哥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又替母亲辩解说,“我爸跟我妈是初恋好不好!不知道别瞎猜!”
“怎么能瞎猜,我听我爸妈说的,要不这么久远的事,哪轮得着我知道呐!”苏稚看了看许诺,他依旧没有表态。
于是继续扇风,“听说还是闹得不欢而散那种,我刚看到我妈把我爸撵过去了,说对面剑拔弩张的,听得到怒吼声。”
“苏稚!别胡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七月瞪着苏稚,有些气恼。
“天哪,要是真的,七月姐就不能和我哥在一起了……”许朵不敢想下去,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的八卦。
“过去看看。”许诺站起身,异常平静。
“什么?这不好吧,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他们……”七月着急阻拦,她有些怕。
她喜欢许诺,这个年龄说爱未免太早,可她知道,她爱他。
“七月,无论那扇门里是什么情况,我希望你知道,我只要你。”许诺转过头来,郑重地拉上七月的手。
几个人走出房间,跨过客厅,请趴在猫眼上的苏母让开路,打开门,一路向前。
“小稚,七月跟那个叫许诺的……”苏母看到了两人手拉手。
“对,没错,七月跟他是男女朋友,死活拆不散那种,所以您别抱什么幻想了,我没戏唱。”苏稚心灰意冷地回了母亲,也跑进了七月家。
“没戏唱,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多可惜啊。”苏母喃喃自语,失落至极。
门里是一副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情景,许父和李父搭着肩膀,在盯着阳台上的鱼缸细研究。
“这鱼养的可真好,胖头胖脑的。”
“那是,我养鱼花的心思可不比养女儿花的少。我跟你讲,这个缸买回来是要开的,就跟我们买了新锅要开锅一样。开缸要用硝化细菌,养鱼先养水嘛,水一定要晾晒一到三天才能入缸。”
“这么讲究呢,我说我的鱼怎么老活不久。”
“那可不,学问大着呢。你新手可以买斗鱼,绝对好养活,鱼粮就买海豚鱼粮,少喂,要不影响水质。”
苏父过去拉他们两个,“别叨叨你那破鱼了,谁进门都得给人来这么一课,我看你干脆办个养鱼班好了。过来喝酒。”
“你这个老苏头,我看你就是馋我的酒,非要过你的馋虫瘾。我给我女婿留着,你要喝让你儿子买去!”
李父说完,一回头看见身后的许诺,一把拉了过来,“说曹操曹操到!来,我的好女婿。”
苏父也把苏稚拉到跟前,跟许诺并排站好,“这才是你女婿,娃娃亲,你忘了,老糊涂!”
“什么年代了,还娃娃亲呢,七月是我家儿媳妇,铁定了的。”许父也过来掺一脚。
“到底发生了什么?”七月倒是长舒一口气。因没看到两家妈妈,她往卧室里寻去。
“三个喝醉的老头还挺可爱的嘛。”许朵也蹦蹦跳跳跟上了七月。
客厅里,苏父和许父各把自己的儿子往李大庭怀里塞,嘴里咕哝斗着。
许诺和苏稚在推搡中,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