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抚上玻璃窗，眼神变得绵长，似是瞧见了某个人，那个人是早逝的妻子，她正在向自己招手。
“对不起了！”
糟了！
林清在心中惊呼，赶忙飞奔上前，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言忠在自己面前跳了下去，砸碎了一整片玻璃窗，瞧着扑倒在花坛中的他，浑身上下都是血。
“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他不在了。”
言以诚一把抓住林清，把人用力抱入怀中，脸埋在那散着芬香的颈窝里，没有掉一滴泪，可呼吸却变得急促。
挥手紧紧抱住他，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得到，此刻的言以诚内心是剧痛的，只是这家伙实在是太过好强，宁可把所有的不痛快都憋在心里，也不肯发泄。
“再见了，爸。”
一个“爸”字，实在是太过久违，从言以诚的口中吐出更是艰难。
但是……
“无论你之前做过什么，我都原谅你。”
“以诚……”
“你说过的，总得要向前看。”
言以诚在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可此时此刻的他，却让林清异常心安。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都怕你会一蹶不振。”
“这是最好的结局。”
二十年前的一条命，用二十年后的一条命来换，或许，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走吧，我想我们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
“是啊。”
从花园里传来嘈杂的喊叫声，错综复杂的脚步声更是此起彼伏，家里的下人忙成一团，有人zi叫救护车，有人在检查言忠的伤势，还有人跪地大哭。
这一天，很多的事都不一样了，尤其是那一颗不安的心，总算恢复平静。
一月后。
“言夫人，您只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请尽快。”
“谢谢！”
林清一脸感谢的冲那人点了点头，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走廊深处走去。
姚辉被抓起来的这一个月，她没有去看望过他，直到这家伙被判了死刑，才决定最后见他一面的。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肯再见我。”
坐在玻璃窗里面的姚辉拿起挂在墙壁上的电话，脸上带着一抹不咸不淡的笑，“言忠还真是混蛋，他就这么死的，我这些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为了仇恨，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真的值得吗？”
林清靠坐在椅子上，上上下下打量着憔悴不堪的姚辉，“兜了这一大圈子，到底是你赢了，还是言伯父赢了？”
这段时日，林清一直在心里反反复复问着自己这个问题，她没有和言以诚提起半个字，但始终是个最大的疑惑。
如果说赢的人是言忠，可死亡真的是胜利者该有的最终奖励吗？！
如果说赢的人是姚辉，他的下场又好到哪里？！
或者说……
“你们两个人都输了，没人赢，可都把自己的一生给毁了。”
哈哈……
姚辉一脸苦涩的笑了笑，一只手臂环在身前，“你说的没错，我们两个都输了，可那又如何？还不是斗了大半辈子，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就得认命。”
“如果姚伯父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他一定会后悔自己当年做的。”
一个人被仇恨冲昏头脑，他所做的事都是错的，等到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会后悔到恨不得把自己掐死。
但姚辉的父亲早就已经过世，他已经看不见因为他而带来的悲剧。
此时此刻，再去埋怨任何一个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而唯一能做的是……
“我把你仅剩的财产都给捐了，虽然这并不是你想要的，但终归还是要做点好事，省得你下辈子变成猪！”
“这算是你在关心我？”
“算是吧。”
林清并没有否认这一点，毕竟她无法删除那两年的记忆。
既然无法回避，就不如直面面对，反倒要更轻松。
“阿辉，如果你没有做那些事，我想我们还是朋友。”
“没这个必要了。”
姚辉摇了摇头，俗话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自是没必要再虚情假意。
“我接近你和言以诚，只是想要为我父亲报仇，现在已经没这必要了，更没必要和你们称兄道弟。”
没错！
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林清，不过只是当做自己报仇的一颗棋子，而如今回头瞧瞧走过的那条路，还真是坎坷极了。
而且……
“我以为我可以运筹帷幄，我以为把所有的人都可以捏在掌心里，然而……”
姚辉说到一半，声音变得越来越弱，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我不过只是我父亲预设好的一张致命王牌，他想要利用我为自己报仇，一个死掉的人在控制着整个阴谋，想想都觉得可笑的。”
“这世上无奈的事太多了，谁让人有七情六欲呢？”
林清笑着摇了摇头，把身子向前探了探，靠近那扇隔在中间的玻璃，“阿辉，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我可以帮你。”
“帮我告诉言以诚……”
姚辉的手指轻轻划过印在玻璃上的倒影，笑得容貌姣好可人，这是他见过最美的脸，也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和他做情敌。”
“……”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他露出一抹难得轻松自在的笑，完全卸下所有的伪装，“其实我不爱你，但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如果我们以另外的一种身份在见面，或许我会成为你的男朋友也说不准，毕竟世事无常嘛。”
“你这个人，到什么时候嘴巴都这么臭。”
林清笑的无奈，可偏偏只有这一瞬间，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仇恨，只是最单纯的朋友，仅此而已。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些话带给他。”
“我……”
“言夫人，时间到了。”
姚辉原本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突然走进来的男人打断。
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留下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味深长。
瞧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林清的心算是彻底踏实。
“如果真的有来生，祝你幸福。”
两年后。
哇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在陵园里回荡着，穿着一身黑衣的小孩和言以诚并肩站在两块墓碑的正中间，姚辉和言忠斗了大半辈子，死了却成了邻居，还真是奇迹。
“爸，小言言出生了呢，你当爷爷了，开心吗？”
林清一边说着，一边垂头瞧了瞧自己怀中的小宝贝，那模样可爱极了。
“爸，你可以放心了，咱们言家后继有人，还有……”
言以诚把话说到一半，顿了顿，把手中的花放在墓碑前，这才又继续说道，“以冬安然无恙，那臭小子在国外有了喜欢的姑娘，明年就结婚了。”
“而且还是个外国大妞呢！”
林清在一旁打趣说道，便又把视线落在另一块墓碑上，姚辉面无表情的照片贴在正中间，但眼神却异常明朗。
“阿辉，我知道你看到我们一家三口幸福，肯定又要说难听的话，但我还得告诉你，我们的儿子很健康，我过得很幸福。”
“姚辉，你可别忘了，咱们来生还得做情敌呢。”
言以诚对姚辉的恨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淡然，“还有……你父亲的案子已经翻案，就算是我帮你做的唯一一件事。”
咳咳……
一阵咳嗽声从远处传来，林清和言以诚顺着声音的方向瞧了过去，竟然见到一和姚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穿着保洁服在打扫陵园卫生。
“这……什么情况？！”
“你说过的，”言以诚并没有差异，反到一如既往的从容，“奇迹随时都会发生，死了一个姚辉，兴许还有另外一个活着。”
“啊？”
哇哇哇……
怀中的小宝贝哭得越来越厉害，林清赶紧晃动手臂，这小家伙突然又咯咯咯咯笑了起来，还真是个喜怒无常。
而此刻……
“先生，夫人，请让一让，我要打扫落叶。”
林清的视线落在那人胸前的工作牌上，明晃晃的两个字映入眼帘。
“姚凯？”
“怎么，夫人，您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