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阿金那边您还是帮帮他吧。傅爸爸的命是命,阿金的命也是命,我想,他不会再做出背叛阿宇的事了。”
后来周延见再想起那个夏天的许连心,脑中浮出的,总是她对自己说的这最后一句话。
真是倔强得要命,明明都已经难过得快哭了,可她还是能想起不相关者的安危。倔强,却那么温柔。
是他外甥没那个福气呵,这臭小子——
“你好好的把老子叫回来做什么?老子车都快开到剧组了!”
臭小子就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本杂志,一手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地上的一小团:“你招来的东西,自己解决。”
那是周延见前几天抱回来的小狗,据说是拍戏时用到的,也不知怎的就被这爆脾气导演给看中了,硬是借回来养了几天。
“还没喂粮,也没大小便,你自己看着办吧。”沙发上的混蛋慢悠悠地说。
周延见简直不敢相信:“就为了这个把我喊回来?你帮我喂一下会死吗?”
“不会死,不过希子快下课了,得到学校里去接人。”傅宇轴阖上杂志。
希子是他最新交往的女孩子,一名日法混血儿,人生得高挑又美艳,看起来,似乎还颇得傅宇轴宠爱。
只见这家伙懒洋洋地站起身,从桌上抄过车钥匙:“先走了啊,晚上不回来了,您老人家慢慢在家喂狗吧。”
周延见简直气炸了。
今儿要不是管家请假,周延见还真不屑于让这混蛋帮忙,可事实上,不过是让他给小狗喂个粮把个尿,这姓傅的都能推三阻四。
“我说你,来一次罗马就得换一个女朋友,换的还都是一大的学生,是不是对人家连心旧情难忘、想趁着接人多看她一眼啊?是你就直说!”
傅宇轴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可听到这番话,又停下了脚步。
这不要脸的东西如今已练就了一身铜墙铁壁,此时竟轻柔地一笑:“是啊,小舅可真懂我。”
“……”
“小舅要真这么体贴,何不下回将许小姐带回来给我瞧瞧?要不然,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我信你才有鬼!”
结果那个“鬼”字的尾音还没消,周延见又见他顿住脚:“对了,那张‘东南沿海地形图’上圈的据点,前阵子警方已经在其中两处揪出了两个窝点,都是做拐卖勾当的,没记错的话,小舅之前说那地图是阿金亲手交给你的?”
周延见不明所以:“是啊。”
可傅宇轴却冷笑了一下:“小舅,下次再信口胡诌前,记得先把供词串通好。”
周延见脑袋里一声“嗡”,智商被羞辱的感觉冲上脑的同时,他只想到一件事:糟糕,这小子发现什么了?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他的车在时隔了一年后,再次停到了一大校门口。在大批学生涌出校门口之后,他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纤细身影。
一年没见了,姑娘却似乎没什么改变,只是头发长长了点,却仍是不烫不染,黑发柔软地包裹着一张白皙的脸。
傅宇轴的目光始终停在那一道身影上。
直到对方察觉到了怪异,疑惑地转过头来。然后,就透过那一扇降下来的车窗,两双仿佛许久也不曾再见到对方的眼,毫无预兆地,相遇。
连心错愕地眨了下眼,就像是怀疑自己看错:那一个人……是三哥吗?
不是去年接过她的那辆车了,可车里的人分明还是那副慵懒的姿态。直到副驾座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名高挑美艳的女生上了车,她才心一紧,就像是做贼被抓包般地别开眼,匆匆往地铁站走去。
不是乐维儿了。一年不见,他又换了新女友。
手机铃就在这时候响起,他的。傅宇轴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他在罗马这边的线人。
也没管旁边的女孩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他用女孩听不懂的中文问:“怎么样?”
“傅先生,许小姐依然每天去按吴子雄家的门铃。”
“那边开过门吗?”
线人:“没有。”
“许小姐什么反应?”
“就叹口气离开呗。”还能有什么反应?“对了傅先生,我看这许小姐压根和吴子雄没联系了,还要盯着她吗?没有必要了吧?”
电话这端沉默了。在汽车的后视镜里,他看着那抹愈行愈远的纤影,许久:“盯着吧。”
“可是……”
“她身边有追求者吗?”
这风向突变的问题让线人差点儿反应不过来:“啊?哦,哦,有的,和许小姐同在Dr。Smith项目组的一名学弟追她小半年了。”
男人下颚一绷,原本就刚毅得过分的脸部线条,此时呈现出让人心惊的冷硬。
“Yu,怎么了?”在他挂上电话后,副驾座上的女子凑过来。
而傅宇轴只面无表情地避开:“突然有点事,不能一起吃饭了。”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喜欢什么自己买,下车吧。”
这厢连心已经走到了房东奶奶家隔壁,一如既往地在那栋老宅子外按了几下铃。
而一如既往,门内未有回应。
她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租处。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她在窗前站了许久,脑中不断回放着方才在校门口的那惊鸿一瞥。真可笑,那时候,真的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怎么会是做梦呢?原来时隔一年,他又来到了罗马。去年的这个月,就是两人分手的时间吧?他和乐维儿交往了一阵后,连心便听少祺说,傅宇轴回国了。
一本硬皮日记本被藏在衣柜的最下方,她从窗口返回去,锁好房门后,才将日记本拿出来。
自从去年棠心提醒她吴子雄会看她的网络日记后,连心便再也没登录过那个网站了。无所倾诉的情绪换了寄居点,落户到这一个硬皮笔记本上——
隔壁的门还是没人应。
罗马的夏季又来了。
你来到了意大利,换了新女友,换了新车。
春末夏初时我曾到海边去过了一趟,就沿着我们曾经走过的那一片沙滩。
想着当初究竟是怎么爱上你的呢?想了很久,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
海浪翻滚,这是你见过了无数次的景象吧?
也许,情不知所起,向海而深。
从海边回来的那一夜,我又失眠了。
离开你之后,我似乎常常会失眠。
掐指一算,这是认识你的一年三个月零六天,
怎么办呢傅宇轴,
我还没有忘记你。
真好笑,我竟然,
还是没有忘记你。
——2016年夏,于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