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谦还是有一手的。
茶泡的赏心悦目,好一个中年儒雅男子。
谢清月端坐在他对面,目光落在他保养极好的手指上。
那是一双极为灵活的手,茶杯玉盏间行云流水,茶具像他手中的玩具,自带一股潇洒之意。
倒是很容易获得旁人的好感。
“请。”吴谦将泡好的茶放在谢清月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清月端起来嗅了一下,袅袅升起的茶雾携着清幽的甘苦飘散,茶汤色泽清亮莹润。
茶是好茶,泡茶的手艺也是好手艺。
谢清月将茶放了回去。
吴谦谦逊的神色缓缓散去,扬眉间带着一股凌厉的傲慢。
“二姑娘不喜欢。”一个人的态度变化,是从面色,从声色,从眼神中体现,吴谦展现的淋漓尽致。
谢清月直言:“不喜欢。”
她不喜欢喝茶,也不讨厌。
总之就是全凭心情。
她的心情并不好。
吴谦此时的声调听起来有些懒散,像面对他逗弄的小猫小狗,小猫小狗生气了闹脾气,他愿意就哄两句的意思。
“那二姑娘喜欢什么?”
谢清月的手拢了拢鬓边的发簪,缓缓的笑了:“你想知道?”
吴谦与之对视,眸子里除了势在必得的毒辣再无其他。
此时一曲终了。
谢清月错开眼神看向容玉:“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微微侧脸,对梅书道:“你送容玉出去。”
梅书顿了一下,还是应了。
“是。”
容玉磨磨蹭蹭的起身,最后不得不和梅书一起出去了。
眼瞧着梅书将门带上,容玉抱着琴站在门口不动了。
“容玉姑娘……”
容玉那双兔子般总带着惊慌的眼神看过去,里面的寒霜让梅书下意识住了嘴。
“闻七呢。”容玉小声的问。
梅书瞬间反应过来,但还是小心的没有开口。
容玉满意她的防备,又道:“吴谦会武功,王妃单独与他一起很危险。”
梅书立刻便信了容玉,但她拦不住:“闻七守在暗处,但小姐执意要来。”
容玉明白了。
谢清月知道吴谦很危险,但却又不得不来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闻澜之拦不住!
真没用啊。
容玉想。
殿下惧内绝对是遗传了驸马!
容玉正想怎么打断里面的人,里面却忽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她神色一禀。
梅书立刻就要推门进去。
“不许进来!”
谢清月绝对又带着狠意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梅书抬起的手顿住,一时难以决策。
门内原本还维持着表面平和的两人此刻都带着伤,只不过吴谦重了一些。
吴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谢清月这里栽了跟头!
明明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怎么能这样厉害!
不仅仅能躲过他的攻击,出手还这般狠辣凌厉,他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她反制。
原本他手中的匕首已经刺进了谢清月的胸膛,但就是那一刹那,谢清月手中不知何时多的簪子穿透了他握着匕首的手腕,难以忍受的痛感让他松开了匕首,然而下一秒匕首便到了谢清月的手中。
她用这只沾了自己血的匕首,砍断了吴谦的另一只手腕。
热血喷洒,伴随着的是吴谦左手的掉落,手腕骤然脱离身体,五指伴随着身体的疼痛竟还在痛苦的抽动。
吴谦后背砸在两人喝茶的桌子上,茶具碎了一地。
雅间的隔音很好,吴谦多年装出来的姿态让他不能不管不顾的大吼大叫,即便他已经痛的要晕过去了。
谢清月提着匕首上前,胸口渗出鲜红的血液,脸上沾染的是吴谦新鲜的血液。
她笑的妖媚动人,手中的匕首甩出,稳稳当当的扎进吴谦的脚腕,将其固定在地板上。
“啊!”吴谦再也忍不住痛呼出来,睚眦欲裂。
眼底是疯狂的恨意,他好似不知害怕为何物,如此之间竟还妄想放狠话。
“谢清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或许不是不知,而是不甘。
在他眼里,女人就该循规蹈矩,就该成为他手里的玩物,杀人的凶器。如今被一个他视为玩物的女人竟然反杀了他,他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谢清月带血的手指从发间缓缓地拔出一只簪子,笑得无比纯良。
在吴谦充满怨恨的眼神中,她将簪子一寸一寸极慢的插进吴谦的心脏。
吴谦的视线随着簪子的深入渐渐模糊,谢清月漆黑的眸子渐渐染上了流淌的蓝色,声音蛊惑又动听。
“那不如你先去死好了。”
吴谦感受着心口的疼痛,好似明白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他眼神涣散神志飘然,带着不甘和滔天的仇恨……
“吴谦……”
吴谦听到有人在叫他,又可笑的想他应该已经死了。
但这个声音越来越近,而不知飞往何处的神志缓缓聚拢,眼神渐渐聚焦,吴谦看清楚了由远及近的人。
吴谦的声音害怕又渴望:“殿下……”
“你失败了。”
吴谦不敢反驳,颓然道:“是属下大意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
吴谦惶恐不安,好似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殿下恕罪!属下只错了!属下早该杀了谢清月!她来往福来居多次,属下竟什么都没看出来!都是属下的错,若不是如此,殿下又如何能被她逼到这种地步!”
“你死了。”
吴谦的思绪变得也极快,颠三倒四的惆怅:“是啊,我已经死了。”
“可管仲余还活着!”这道声音变得凌厉,带着他熟悉的惊怒。
吴谦下意识的宽慰:“殿下息怒,管仲余就算说出底本又如何?便是将奇川志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看不出什么来!”
“你这个蠢货!管仲余既然叛变,鹩的暗语还藏得住吗!”
吴谦惊慌:“是啊,殿下让我杀了管仲余,可我动了两次手都没成功!这该如何是好?”
“暗语不能被发现。”
吴谦:“是,暗语不能被发现,暗语绝对不能被发现。”
吴谦神神叨叨的重复了几句,直到他脑子里只有暗语二字。
那道带着蛊惑的声音继续道:“暗语是什么?”
吴谦:“是什么?什么是什么?”
“鹩的暗语是什么?”
吴谦:“鹩的暗语,鹩的暗语……不能说,不能说……”
吴谦稍稍稳定的神志再度飘忽起来,好似一根羽毛落不到实处,又像染了墨色的白纸,被雨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变得薄弱不堪,稍稍用力就能捏碎。
“这么简单都记不住!鹩的暗语是什么?!回答我!”
吴谦心神一震,被刻在灵魂的记忆占据了上风:“调式宫、商、清角……音程大……”
谢清月敛着眉静静地听着,见他说完,动了动握着簪子的手,温柔又冰冷的问:“什么调式?”
吴谦灰白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这都记不住!留着你有什么用?!”谢清月的神色明明很平静,吐出来的字却很是暴躁。
吴谦惶恐:“是燕乐宫。”
谢清月指尖滴出一滴鲜血,被吴谦咽下去,吴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而另一只手却是又将簪子扎深了一寸。
吴谦不能死,也不能活。
谢清月宛如恶魔低语,冰冷的眼眸盯着他,畅快又狠辣:“那么,下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