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璐被庄大山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
回过神就要掀开被子下床把人给搀起来。
可她自己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现在也只是刚刚好转,这几天又基本上没吃什么饭光靠打点滴来维持身体机能了,下床的刹那眼前一黑差点头朝下栽下去。
庄大山这下才算是差点魂飞天外,连忙从地上起身,一个健步过去,把人给牢牢接住了。
“没事吧璐璐?是舅舅不好,坐稳了,舅舅这就去叫医生。”
庄大山把庄璐扶会病床上坐好,语无伦次地道了声歉,扭头就要往病房外头跑。
庄璐闭了闭眼,压下残留的晕眩感,伸手把人个抓住,“不用,舅舅,我没事。”
庄大山脚步一顿,维持着往病房外走的姿势好一会,才回头看过来,“璐璐。”
“舅舅。”
两个人差不多同时出声,对视一眼又重新闭上嘴巴。
最后还是庄璐先出声,“舅舅,那边有椅子,您先坐。”
“唉,好,好。”
庄大山把椅子拿过来放到床边,直挺挺坐下,抬头看了看外甥女,又忙低下头。
客厅里安静的气氛逐渐蔓延,好一会,庄大山低着头出声道:“璐璐,林金花跟金宝那个兔崽子做的事警察都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他们母子俩不做人,舅舅不是来跟你求情的,也没那个脸跟你求情。你外公留给你的钱,被他们母子俩花的那部分,舅舅补给你,一分也不能少。”
“不用,”庄璐摇摇头,看着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老人,现在也是她唯一的长辈了,“不用补给我的。舅舅,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她能感觉到,舅舅现在心里的痛苦其实并不比她少。
被相处了半辈子的夫妻骗了将近三十年,还害了自己妹妹的孩子,精心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到头来发现不是自己的,这对一个已经快六十岁的老人老说,不亚于否定了他大半辈子的人生。
这件事说起来,她跟舅舅都是受害者,分不清谁轻谁重。
庄大山听着前方外甥女安慰他的声音,强撑了一路的坚强一点点粉碎下来,大手狠狠拍了几下胸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心口的郁气都给狠狠拍出来,张嘴终于忍不住哀嚎出声:“璐璐,舅舅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舅舅对不起你,娶回家这么一个毒妇,还养了个混账儿子,到头来害了你,舅舅对不起你呜呜呜!”
舅甥俩一个坐在病床上,一个坐在旁边椅子上,面对面狠狠哭了一阵。
哭完,庄大山狠狠一抹脸,“璐璐,舅舅把工地那边的活给辞了,这段时间你就在医院好好养着,舅舅过来照顾你。”
庄璐想说不用,毕竟林金花和庄金宝被抓后,他们从外公给她的存折里取出来的钱警察已经帮忙拿回来了,这么几天时间也只花了一小部分,够她住院治疗用的。
可对上对面那张满脸带着小心和期盼感觉比上次见要苍老了十多岁的面庞,她张了张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最后只能点点头,“好。”
这一声‘好’对于庄大山来说像是下达了一道特赦一般,紧张的表情顿时得到缓解,蹲下身一拉手上的蛇皮袋子,“昨晚上来得太急了,舅舅先去医院附近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回来给你带早饭,璐璐想吃什么?”
“我在附近不远租了个房子······”
没等庄璐说完,庄大山就先摆了摆手,红着眼眶笑呵呵地开口道:“舅舅在工地的时候脚手架上都能睡,随便找个能窝着的地方就行,你租的房子等身体好了回去住,我不住。”
再怎么说那都是外甥女的房子,他这个当舅舅的得避嫌。
在这方面庄大山固执得很,庄璐实在劝不动,只好放弃。
“舅舅,我想吃生煎包和小米粥。”
“好嘞!”
庄大山拎着蛇皮袋子出了病房,门关上,他仰头看了眼走廊上还亮着的等,跟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愣神了许久,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出了医院,在附近打听下来,租房子和出租房子的都不少,租房子的差不多也都是家里有人住院过来陪护顺便给病人做饭的,房子质量参差不齐,相同点就是价格不低。
庄大山拎着他的蛇皮袋子找了一圈,眼看太阳出来这就要吃早饭了,这才匆匆忙忙挑了个看来看去价格最低的小单间,花八块钱一个月租下来。
说是小单间,其实也就是一间小卧室隔出来的两间房子中的一间,里头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连转身都难。
房间还没有窗户,墙角都已经发霉了,胜在价格便宜。
租好房子放下行李,他把带来的前揣在兜里,出门去院子里的公用水龙头洗了把脸,匆匆出门买好饭又赶回医院。
他已经打算好了,照顾外甥女这段时间,上午下午不忙的时候他就找点零工,多少也能赚下来点钱,等外甥女好了,就把身上的钱偷偷塞给她。
庄璐上午输点滴,庄大山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陪了她一上午。
两个人说了一上午的话,倒是把最后一点生疏感给抹掉了。
毕竟就算是在老家的时候,庄大山常年在外赚钱,舅甥两个还从来没有相处过这么长时间。
下午,等到庄璐吃完药在药物作用下睡着了,庄大山才悄悄起身,出了医院,跟路人打听了下公安局所在的位置,步行过去。
公安局临时看守所,最里头一间班房里。
母子两个已经互相埋怨了一天一夜。
庄金宝从没想到他那‘布局严密’的计划居然还会翻车,从在教堂里被抓到公安局,他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的状态。
好不容易被他妈的哭喊声给惊醒过来,他第一时间就是喊冤,可警察证据确凿,十多个小混混就关在他隔壁,手上还拿着他给的二百块钱绑人订金,让他想否认都否认不了。
从本可以出国逍遥的天堂一瞬间落入监狱这个地狱,庄金宝后知后觉才知道怕了,等到被警察科普了他犯的那些事情节有多严重后,他本来除了狠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彻底当机,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后怕和恐慌。
这些情绪是需要一个发泄点的,隔壁隔着铁栅栏的那一帮混混他不敢招惹,能供他发泄这些情绪的就是在同一间的林金花这个母亲了。
但林金花的恐惧也并不比庄金宝的少,母子俩你骂我一句我骂你一句,到后面就越骂越上头,丝毫不顾忌对面是自己母亲儿子的身份,狗屁倒灶的事知道的全都给说了出来,只听得隔壁那一帮混混连瞌睡都不打了,就听这一对母子唱大戏似的互掐。
等到庄大山终于靠两只脚走到公安局被警察带过来探监的时候,这对母子已经从互骂上升到动手了。
林金花擅长薅头发,庄金宝就用脚踹,两个人都打红了眼,连外头来人都没有注意到。
带庄大山过来的警察不忍直视地把手里的警棍往栏杆上狠狠一敲,“都给我住手!”
林金花又使劲挠了一巴掌才停下来,扭头,看到来人顿时一愣,“大山!”
庄金宝跟着扭头看过去,对上那双不再是恨铁不成钢而是刻满冷漠的眼睛,张张嘴呐呐喊了一声:“爸。”
庄大山被他这声‘爸’给实实在在恶心了下。
庄金宝要是并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倒还好,可他明明早就知道。一想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便宜儿子,到头来还害了自己的亲外甥女,庄大山心里就怄火得不行。
“别叫了,我不是你爸!”
这句话一出,庄金宝就知道庄大山这是知道自己不是他儿子,面上忍不住一慌。
还没等他再开口,林金花一把扑过去,趴在栏杆上朝庄大山哭喊道:“大山,金宝不是你儿子,可我是你媳妇啊。再说这事是金宝威胁我干的,我不干她就不认我这个娘。大山,你帮我去求求璐璐,让她别告我了成不,我要是坐牢的话保不齐就死在牢里了,咱们都快三十年的夫妻了,谁跟你作伴啊!”
饶是林金花哭得涕泪横飞,庄大山依旧是一脸冷漠不见丝毫动容,等她哭完了才冷冷出声:“那你还是在牢里呆到死吧,有你这么个婆娘,我晚上睡觉都不安生,怕被你半夜勒死!”
林金花像个被掐住嗓子的鸭子,顿时消音了。
“爸,爸,”见庄大山这个态度,庄金宝慌上加慌,“我虽然不是你儿子,但我就认你一个爸啊。爸你救救我,没了我等你老了谁给你养老送终给你摔盆啊爸!我这次也是一时糊涂了,谁让爷爷把它的全部遗产都给璐璐了,没给我留一分钱。这事要是换成爸你,你能心甘吗?”
不说遗产的事还好,一说庄大山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好意思说遗产,那是璐璐她妈出国前留给你爷爷的,是养璐璐长大上学的钱,你爷爷拿出来一部分,剩下的暂时用不着的就存起来了。凭什么给你,你哪来的脸?我就问你你哪来的脸?”
栏杆里头的母子俩这下才是真的愣了。
他们只知道这是老爷子给的,谁能想到里头还有这份渊源。
可就算知道,他们看着庄璐小小年纪就拿到那么一笔钱,会不动心吗?
两人对视一眼,又默默移开目光。
贪心的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