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和黎云维在结婚后有了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他们俩的梦还是交织在一起的。
梦里的他们两个在小时候并没有得到好心姐姐的资助。
陈娇在考上三年级的那一年她爸到学校来,付不起学费,她只能抱着书包跟在父亲身后辍学回了家。
然后跟着姐姐带着妹妹放牛,割猪草,种地,撑起这个穷困的家。
黎云维倒没有被父母带着辍学回家,他是自己主动不上学的。父母偏心大哥和小弟,在中间的他就算不上学也没人多问一声,从那以后就跟着一群同年龄的小孩放牛,活泥巴,一天到晚不着家。
就这样过了十多年。
陈娇十几岁的时候干过最大胆的事是跟着同村的年轻人去外地倒卖过中药材。
黎云维在十六岁跟着同村的一群哥们跑到外地打工,搬砖,修路,盖房子,卖力气的活基本上都干过。
很快,两个人都到了准备说亲的年纪。
乡下流行相亲,陈娇心气高,一心想找一个看对眼的男人,不管这人家里富不富裕,家人又是怎么看的,但至少得她点头。
青年的黎云维虽然早早辍学大字不识两个,但皮相还是很能唬人的,看着也是一副憨厚老实样。
陈娇在相过三十多个人后,相中了来她家跟自己相亲的黎云维。
两个年轻人一拍即合,乡下没那么多的讲究,之后就是常规的走礼,定亲,拍结婚照,男方给女方买衣服鞋子,女方准备嫁妆和喜被,再之后就是领结婚证,办婚礼。
陈娇在自己二十四岁那年,被黎云维用一辆当时算是大手笔的小客车,给迎娶进了家门。
但婚后的生活并不像她想象中的幸福。
当时还没有分家,丈夫不如大爷小叔子受公公婆婆待见,就连结婚的新房,都是三个兄弟里面盖的最差劲的。
住了没多少时日,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再加上宅子的地势低洼,雨下得太大了街上的水还会往屋里灌,门口就得堵上土,屋根子被泡得发了霉。
再加上两人婚后不久,黎云维跟同乡们外出打工,陈娇就不光要跟着家里那个懒得不行的大嫂一块伺候老人,还得伺候分到他们这个小家的几亩田地。
种棉花,种豆子,种玉米,种红薯,家里还养着两头大白猪,好几只鸡。
每天天一亮睁眼就得跑地里干活,回来做一大家子的饭,吃完饭又扛起锄头下地,有时候还得带着午饭,往往都是披着星光回家。
留给她的还是一屋子的黑暗。
苦,的确很苦,公婆还偏心,好在刚结婚的他们对未来还有很大的希望。
新婚夫妇会在一起畅想,种的庄稼养的猪卖了钱,打工赚了钱,就把屋子修一修,等孩子出生,总得有个好的生长环境。
但因为干起活来太拼命,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在陈娇肚子里累得流产了。
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流产的时候丈夫不在身边,那时候乡下哪有什么正儿八经坐小月子的,往往在床上躺两天感觉身体松快些了就下地接着干活去了。
公婆也不喜欢二儿媳妇懒。
几个月后,两人又有了第二个孩子。
这个孩子陈娇倒是十月怀胎平平安安在家里生下来了,却是个女孩。
女孩他们也喜欢,毕竟现在计划生育在农村头胎是女孩的话,是允许是第二个孩子的。
但公婆重男轻女,更是干过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黎云维的一个刚出生的妹妹给生下来溺死的事,指望他们对刚出生的孙女有多少喜欢,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前面的大嫂生了他们老黎家的长孙。
两个孙辈,在两个老人眼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过年时候发压岁钱,老大家的五块钱,到她女儿这就是五毛钱。
平时老两口有什么好吃的,大孙子过去的时候装满满一兜,到她女儿这就只能咬着手指头眼巴巴的看着。
陈娇怨过,也恨过,更跟黎云维吵过架。
让女儿受这样的委屈,一方面是一位二老的重男轻女,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他们太穷。
女儿还小,黎云维扛起行李再次出门去外地打工。
陈娇就自己带着女儿咬牙撑着这个家。
去下地,就带个小被子,食物和水,把女儿放在地里自己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让她自己玩。
农忙时候驮着女儿回娘家,拜托爹娘和还没出嫁的妹妹帮忙照看女儿。
日子就这么一点点熬过来的。
这才好不容易勉强翻盖了家里已经快不能用的厨房,女儿也到了年纪上了学。
夫妻俩又被催着生二胎。
然而二胎依旧是个女儿。
乡下人家都称没有儿子的人家叫绝户,冒着超生的风险,夫妻俩在二女儿三岁能让大女儿照看的时候,又铆足了劲,准备生儿子。
到处寻医问药,吃偏方,就为了生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
好在就这么折腾了两年,夫妻俩总算是如愿以偿。
之后就是又辛苦苦地供两个女儿上学,养儿子,攒超生的罚款。
养三个孩子的压力可想而知,夫妻俩几乎是没日没夜地找各种卖力气的活干,依旧存不下什么钱。
但他们还不能停,家里的房子快彻底不能住了,大女儿只能在堂屋里支一张床,他们还得存钱盖房子。
种地,打工,几乎天天都在琢磨怎么赚钱。
直到快五十,辛苦了大半辈子的两个人这才终于得到长大了有能力去赚钱的儿女们的回馈,但也已经满身风霜。
再回顾前头那几十年,竟然没有一丝喘息的时候。
年少辛苦,结婚后同样辛苦,为了三个孩子,更是付出了他们能付出的一切。
孩子出息了,他们骄傲没错,但回首这大半生,他们真的没有后悔过吗?
只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罢了!
“叮铃铃!”闹钟的铃声在安静的卧室里响起。
陈娇伸出一只手摸索到床头柜上把闹钟给按掉,睁开眼就见躺在她身边的丈夫跟自己一样已经是泪水涟涟。
“你也做梦了?”
“这个梦可真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