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漫漫回过神只觉得脸上湿湿的，用手一抹才手上就全是泪。
她抬头，看见姜湛眼眶通红地从屋里走出来，不意外是在屋里又哭了一场。
“爷爷在信里说，想安葬在老家。”
黎漫漫点点头，“那你得多请几天假了。”
从京城回老家，哪怕是带着骨灰盒，要是走火车或者飞机的话，可能也会招致旁边乘客的忌讳，他们最好还是自驾回去。
老爷子在老家生活了这么些年，到时候少不得也要办一场葬礼，这一来一回，也差不多也用上一个星期。
姜黎是深夜到的家。
身上还穿着混着泥土和草叶子的作训服，是从临市的演戏现场撑到演戏结束就匆匆赶回来的。
回到家就见爸妈正在太爷爷的房间守灵，姜黎一天一夜没睡强撑着的精神在这一刻直接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她当警察的这几年见过不少的生离死别，那时候目睹只会觉得有些难过，现在这种事轮到自己身上，她才知道什么叫痛到精神已经麻木。
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陪自己下棋，教自己练字，教她练太极，每次回家都笑眯眯看她关心她，问她心疼她工作累不累苦不苦，还会跟小时候一样给她糖吃的老爷子，一向被上司誉为铁骨铮铮不输男儿，受了多重的伤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姜黎，这会直接不顾形象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累了，她才从床前站起来，在她妈的催促下换下身上的衣服，在手臂上缠好白布，又重新走了回去，跪坐在床边，“爸，妈，你们已经守了上半夜了，上去休息吧，下半夜我来守。”
黎漫漫看着姜黎眼下的青黑倒是有心想让她去休息会，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开口。
姜黎对太爷爷的感情并不比她爸少。
姜湛小时候调皮还被老爷子揍呢，但姜黎却是从小到大都是在老爷子的维护下长大的。
家里最宠姜黎的就是老爷子。
夫妻俩看了看女儿，最后还是互相搀扶着起身，回卧室休息。
他们俩虽然身体还不错，但到底也六十多了，跪久了是真的有些撑不住。
从第二天开始，陆陆续续就来了吊唁的人。
老爷子去世的消息黎漫漫没通知太多人，所以来的也只是一些亲人好友。
第一波赶过来的人就是老宅那边的，黎老爷子和老太太也坐着轮椅赶了过来。
第二波就是亲家那边，杜姗姗把大宝二宝也给带了过来。
等到第三天，黎漫漫和姜湛就决定带着老爷子的骨灰一路开车回老家。
姜黎这次也是工作这几年来第一次请假，同样跟单位请假的还有俞星渊。
夫妻俩一来是想送老爷子最后一程，二来也是不放心姜湛和黎漫漫开车那么长距离。
两人轮流开车，早晨启程，第二天的凌晨就到了平叶县的大江镇。
黎漫漫和姜湛都扭头朝车窗外看过去，现在的大江镇已经找不到四十多年前熟悉的影子了，街道是水泥路，一路赶到以前是青山大队现在是青山村的地方，黎漫漫依旧是看不到一点熟悉的地方，倒是姜湛凭着记忆，指挥着开车的俞星渊最后把车停在了一个青瓦墙现在已经破败不堪的小院门口。
车子停下，隔壁不远的一棵大槐树下几个正在聊天晒太阳的老人看了过去。
其中一个穿着青布衫的老人眯了眯自己的老花眼，“这是，姜叔家的人回来了？”
另一个老人听得一愣，“那边确实是姜叔家的院子，难不成，是阿湛那小子回来了，哎呦，不能说小子了，阿湛现在也得快六十了吧。”
“走走走，过去看看。不是都在京城定居了吗，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最开始开口的老人闻言拄着拐杖的手一顿，“难不成是姜叔，老了？”
“姜叔现在也得上百岁了吧，活这么久可了不得。”
姜湛抱着骨灰坛下车，迎面就看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几位老人，愣了下才从对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依稀找到那么点印象出来，试探性地喊道：“平叔，勇叔，三大爷？”还有最后一位，他是实在认不出来了。
被叫平叔的老人嘴角一咧，“难得过去这么多年你小子还认得我们仨，”说着又指了指没被姜湛叫到的那位，“这位你不认识也不离奇，以前是前面庄上的，后来大队解散，咱们这几个村合并在一起叫青山村，你叫他郭叔就行。”
姜湛从善如流地喊了声：“郭叔。”
老人平叔看了眼姜湛抱在怀里的骨灰坛，“这是你爷爷？”
“嗯，”姜湛点点头，“爷爷去之前说要回老家安葬，跟我奶奶葬在一起，我们就带爷爷回来了。”
没开口的三大爷这会点了点头，“是该这样，姜婶去的时候你还小，姜叔和姜婶俩人的感情可好了，是该葬在一起。”
说话间，黎漫漫领着姜黎和俞星渊也下了车，姜湛免不了又给四位老人介绍了一番。
黎漫漫虽然曾经也在青山大队下乡过一段时间，但当时村子并没有合并不说，她下乡了没多长时间就考到镇上当初中老师去了，后来高考恢复又高考直接去了京城，别说姜湛他们老家这边了，就算是之前她下乡的那片，估计也就只有当初的青山大队大队长还有很少几个人才能认得她了。
姜黎和俞星渊就更不用说，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来过。
几位老人都很是热情，姜湛他们那个小院现在虽然还在，但明显已经不能住人，就热情邀请去他们家住下。
姜湛和黎漫漫回来之前也考虑过回到老家后的几天里住在哪，青山村距离镇上也不算远，开车十来分钟就到，再说他们四口人呢，少说得需要两间房。
考虑再三后，决定在镇上的宾馆订两个房间。
却没想到刚下车就碰上了这几位老人家。
姜湛最后还是婉拒了这几位长辈的邀请，然后就被带到了现在青山村的村支书那。
毕竟后面下葬，办葬礼什么的，都得拜托村里人帮忙。
这一忙就忙活了三天，拜托了村支书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帮忙看顾一下两位老人，姜湛这才决定启程回去。
回去的路上四个人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一来是累的，二来他们现在走了，把老爷子留下了，等以后的每一年，估计也就只有每年的清明节，能回来陪老爷子说说话扫扫墓了。
回到家刚好是傍晚，姜黎和俞星渊到杜姗姗那看了看儿子和女儿，夫妻俩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回单位了。
毕竟他们来现在都算是身居要职，这一走就是五六天，手头上已经积压了不少的工作。
倒是姜湛和黎漫漫回来后又好好休息了两天，这才将将缓过劲来。
之后黎漫漫继续回学校教书，姜湛回了他的研究所。
日子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只除了他们每天早上少了一位在客厅里等着一起吃早饭，傍晚时候坐在客厅里听着收音机或者看着新闻等他们下班回来的老爷子。
**
时间在不经意间往往过得飞快。
转眼间，大宝二宝就已经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
等把外孙和外孙女送到幼儿园，自觉精力有些跟不上也辞了学校那边的课，这下子本就日常挺闲的黎漫漫就觉得越发闲了。
姜湛六十岁那年本来想退休的，结果正好赶上研究所里的一个大工程，所里现如今比他经验多资历深的没几个，只能顶上。
这一顶就是马上就三年过去了，工程还没完呢。
黎漫漫：“······”
她能怎么办，总不能就为了让老伴陪着自己死活让他退休不干吧！
无所事事的黎漫漫干脆就集结一批同样退休了在家闲得开花的姐妹们，高薪聘请了两位高端旅游管家，提前开始了自己的老年游。
对于姜湛的不赞同，她振振有词道：“我这是给你打前站呢，等再过几年你退休了，我来给你当导游，咱们再把我们几个姐妹要去玩的地方单独再玩一遍。”
姜湛：“······”
我勉强相信你这个理由了！
他也挺愧疚的，他们还年轻的时候就商量好了的，等到年纪大了退休了，女儿孙子孙女什么的也不需要他们操心了，就一块环游世界，在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见证一下这个世界的风光。
现在，是他失约了。
所以白天忙完研究所那边的工作，晚上姜湛还要给妻子收拾出去玩的行李。
还一边做着保证：“等这次的工程研究成功了，我一定辞职，去陪你周游世界。咱们到一个地方，就拍一张照片。”
黎漫漫在一旁坐着正啃苹果吃，闻言朝正弯腰给她叠衣服的姜湛白了一眼，“得了吧，你去年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姜湛：“······”
别问，就是理亏！
黎漫漫虽然是个老太太了，但也是个时髦前卫的老太太。
烫着卷发，但凡出门都要画着精致的妆，身材保持地依旧凹凸有致，甚至在健身房兴起的时候还去报了个班，肚子上练出来了好看的马甲线，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去美容院做做美容理疗什么的。
出去逛个街吃个下午茶，猛地看过去说她只有四十上下都有不少人信。
出去玩的前夕，黎漫漫还专门开通了一个旅游围脖，准备专门去记录她和一帮姐妹们这一路的旅程。
请来的两位旅游管家其中有一位就是精通摄影的，每到一个地方，黎漫漫都会带着打扮精致穿着当地特色服装的姐妹们结合当地的特色美景拍上一组照片，之后她再添上一些旅游见闻，介绍当地旅游特色之类的文字，发表到开通的旅游围脖上。
等她们把大半个种花家都给逛下来的时候，旅游围脖上也从最开始只是她们几个人的家人关注的寥寥几十个粉丝，变成了已经有三百多万粉丝的知名旅游大V号。
这让本来只是准备记录下她们几个人足迹的黎漫漫都有些始料未及。
旅程还没结束，就已经有不少的杂志社和出版社来私心联系她出书或者开一个专门的旅游杂志专栏了，还有一些知名旅行社想请她们帮忙做宣传的，有报酬的那种。
前者让黎漫漫没想到自己还能做回自己上大学之前的老本行，临到老了居然又要出书了。她问了几个姐妹的意见，能这么大年纪还愿意跟着她一块出来疯，自然对自己的照片要出现在书和杂志上没什么忌讳的，没多想就点头同意了。
至于后者，她们几个人都是不缺钱的那种，再加上也不喜欢在旅游过程中受限，就给拒绝了。
姜黎周末休息，带着大宝二宝回家看她爸。
刚进大门就见她爸坐在院子葡萄架底下的躺椅上，正拿着她刚送的那个智能最新款手机一个劲地点点点，时不时还划拉两下，连她们三个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专注到不行。
她松开两小只的手，轻手轻脚走过去，突然大声喊道：“爸！”
姜湛直接被吓一跳，手机都差点扔女儿头上，“我耳朵又没聋，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姜黎弯腰凑到他手机屏幕边上，“爸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我跟大宝二宝开门进来您都没听见。”
“咳，你妈最近不是出了本书吗，介绍她跟她那帮姐妹旅游见闻，昨晚上打电话跟我说现在已经在网上上架了，我买几本放家里。”
姜黎刚好从手机屏幕上看到她爸点的那个购买数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买一本不就够了，你这一下十本，内容都一样，您买那么多干嘛？”
“这不有个图书畅销榜吗，”姜湛指了指屏幕上一行小字，“多买点冲冲销量，你手机呢，拿出来，也买个几本。”
姜黎：“······”
她为嘛要好奇这个！
但老爸都发话了，该买还是要买的，她搜了搜她妈出的那本颇有些文艺气息的书的名字《老了，一起牵手去旅行》，一狠心下单了五十本，等付款成功，订单完成，才注意到书名的后面还有个“一”，这是不是意味着，还有系列二？
那到时候出了系列二是不是还要接着冲销量？
姜黎眼一黑，这系列一都买了五十本了，系列二到时候肯定不能比一的购买数量更少啊。
她现在操作退款在重新修改购买数量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