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通在医院外头的小花园里坐了会，正准备走的时候就看见急匆匆从里头跑出来的高小斌。
见着他脸上被扇得红了一片，头发也都炸起来的狼狈样，不由庆幸自己溜出来的早。
“厂长？”
高小斌看着杨通也愣了下，忙不迭扒拉了下头发，又窘迫地揉揉脸。
杨通站起来握拳到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小斌啊，人小姑娘被你给祸害成那样，要我是娘家人，我也得打你。别不好意思，过两天再来看看，争取让人家原谅。”
高小斌心道一声说得简单，表面上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杨通看着看了眼他这副言不由衷的模样，暗暗撇了撇嘴，“走吧，咱先回去。”
“嗯。”高小斌闷闷答应一声，伸手去推自行车，又忍不住看了眼前头已经骑上自行车的厂长。
他也不是傻子，之前还想不明白自己这件事厂长他老人家怎么会这么热情，方才在病房门口的时候他就看明白了。
这位压根就不是为了探望晓晓去的，而是为了那位黎老师。
这下来之前还特地换衣服打扮了一番也就有解释了。
两人心里都有鬼，回到厂子里之后就很默契得跟谁也没提这一趟的事。
只不过高小斌经过这么一出事，知道李晓还有个表姐后，是彻底没有管李晓的想法了。
而杨通没见着想见的人，心里头不由更惦记了。
就在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学校也往医院那边派了个人过去。
李晓的事要是悄悄的发现并解决也好，但现在这事闹得太大，当时全班的同学都看到了，再加上学校路上从教室门口一直延伸出去的那些血迹，连遮掩都遮掩不过来。
这件事情太恶劣，哪怕知道李晓这个学生发生这种事情本身也可怜，但违反了校规校纪照样不能留情，最后的处理结果还是开除。
因着当时是黎漫漫处理的这件事，再加上又赔了李晓一夜又半天，冯志成过来找的时候，黎漫漫不用他开口，就差不多猜到他的来意了。
“这件事校长还有几位校领导经过讨论，还是决定让黎老师你去说，”冯志成过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李晓同学她现在应该更亲近你一些，我们去说，也是怕她情绪激动，到时候对身体不好。”
黎漫漫揉了揉太阳穴，“学校的处理结果，能不能等李晓她身体恢复了再说？”
“咱们这边还是想着尽快解决，最好是把这件事的影响给降到最低，要不然影响的就是学校的其他学生了。”冯志成看着黎漫漫眼底的青黑，“黎老师这边也辛苦了，等从医院回来，你就休息一天吧，明天的课我会跟柳老师说一声。”
这就是没有转圜余地的意思，哪怕知道学校这么做也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但她心口还是有点闷，只点点头，“我知道了，下一节课上完我就过去。”
“好，那就辛苦黎老师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黎漫漫目送冯志成离开，转身准备回办公室。
抬头就看到了刚从墙角另一边走出来的秦朗。
两双熊猫眼面对面对视了片刻。
“昨晚没睡好？”
秦朗抿着嘴点点头，“老师不也是。”
“人已经转危为安了，”看着少年松了口气的模样，黎漫漫勾了勾唇角，“还多亏了你反应快。”
“还有，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别被过去的事绊住了自己的心。”
黎漫漫劝了他这一句后抬脚准备离开，擦肩而过的时候，少年的声音低低传来。
“老师，你不明白，过不去的。上一个这样的人是我姐姐，当时，她死在我怀里。”
黎漫漫脚步猛地一顿。
本就发闷的心头这会又放上了一块秤砣。
她使劲呼吸了一口。
那她的确没理由去劝秦朗放下了。
这件事太沉重，推己及人，要她她也放不下。
只能交给时间，让时间慢慢抹平记忆，但最深处的伤疤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抹掉。
“早点回教室，上课铃快响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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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黎漫漫手撑着桌子忍不住闭目养神了一会。
她这会心情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不光是因为李晓的事，还因为秦朗方才的那一句坦白。
那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回想到昨晚秦朗身上出现的那股压根就抑制不住的戾气，黎漫漫越是想，就发现自己越是不敢想。
她有一份不敢置信又合乎情理的猜测。
直到上课铃声打响，她才回过神，拿了桌上早就准备好的课本去上课。
到了教室师生互相问好后，黎漫漫看了眼站在最后面的秦朗，稍稍放了心。
至少现在是个正常的孩子。
上完了课，黎漫漫回到办公室，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动身去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她就在病房外边透过镜子看见了一对中年夫妻。
男的蹲在窗前沉默不语，女的坐在病房前，看样子是在数落躺在病床的李晓，虽是数落，但眼底还是满是心疼。
黎漫漫伸手敲了敲门，原本端在窗前的男人起身过来开了门。
见对方一脸疑惑，黎漫漫就先说了自己过来的目的，“我来找李晓。”
原本躺在病床上的李晓听见声音扭头看过来，“黎老师？”
刘桂香一听也忙起身，拉开有些不知所措的丈夫把人给迎进来，“您就是晓晓说的那位黎老师啊，看着可真年轻，快请坐快请坐，林家军你快去给黎老师倒杯水。黎老师，这次的事真是多亏您了，要不然晓晓这孩子就危险了，谢谢您谢谢。”
黎漫漫低头看向紧紧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请问您是？”
“哦，我是晓晓她姨，我闺女也在初中上学，晓晓的事还是她跟我们俩说的。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给老师您添麻烦了。”
“人没事就好，”黎漫漫接过晓晓姨夫递过来的水道了声谢，对方把水递过来又拘谨地站在一边，是个很老实木讷的男人。
感谢完了，刘桂香才想起来，“不知道黎老师这次过来是？”
黎漫漫把水杯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我这次是代表学校过来的。”
病房里的三个人闻言齐齐一僵。
“学，学校？”
李晓先想到了什么，饶是早就有心理准备，这会还是脑子嗡的一下，本来恢复了一点的脸色这会又变得煞白一片了。
刘桂香看看面前表情严肃的黎老师，再看看表情有些绝望的外甥女，也恍惚明白过来这位黎老师过来的目的，小心翼翼地问道：“黎老师，你们学校这边，是，是怎么说的？”
“学校明文禁止不准早恋，怕的就是闹出像李晓这样的事情。这次的事件闹得太大，学校那边的校领导统一决定，开除李晓同学。”顿了顿，黎漫漫看向闭上眼睛的李晓，“我这次过来，就是过来说这件事情的。”
“就，就不能通融通融，晓晓她这也是一时糊涂，总得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黎老师您是她老师，应该也知道晓晓这孩子平时学习可认真了，她表姐的成绩都没法跟她比，晓晓她奶奶还一直夸自家孙女学习好呢，这要是被，被开除，她往后这可改怎么办啊。”刘桂香这会抓着黎漫漫就像是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能，能再给我们家晓晓一次机会吗？”
黎漫漫轻轻把手给抽回来，“抱歉。”
刘桂香脱力地坐到床沿上，看到正默默流泪的李晓，差点没忍不住一巴掌打过去，但到底还是没能忍下心。
黎漫漫看了看两个人，“李晓其实若是留在学校对她也不好，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有点大，学校里的学生难免会偷偷说一些闲话，”见刘桂香脸色一变，黎漫漫接着说道，“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得多了怕是都会受不了，学校虽然会阻止，但毕竟管不了那些人的嘴。最好的办法，还是想办法让李晓去别的初中上学吧，换个环境，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会好起来的。”
刘桂香听得也忍不住点点头，她方才只想着不能让外甥女被学校开除，却忘了人言可畏这一茬。若真是硬要晓晓回学校去，说不定还会害了她。
“谢谢黎老师提醒，我明白了。”至于让外甥女转去别的学校，以她们夫妻俩的能力可能不好办，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那我就先走了，”黎漫漫见刘桂香想通了，也松一口气，若是这位听不进去反而去学校闹反而不好办，现在这样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李晓同学，再见。”
李晓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朝转身离开的黎漫漫挥了挥手，“黎老师再见。”
看着房门合上，李晓才有些脱力地放下了手，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尘埃落定，为这么一场冲动的喜欢，她最终还是付出了足够惨痛的代价。
也没来得及当着黎老师的面说一声，“黎老师，晓晓其实很喜欢您。还有，对不起，辜负了您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