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饭，于绵绵自觉在这顿饭上占了便宜，抢着要洗碗。
黎漫漫也没跟她客气，站起身朝她摆摆手，“今天吃的有点撑，我出去转转。”
学校不大，空地最多的也就那个破破烂烂的操场。
黎漫漫转悠了一圈，最后在操场旁边停了下来。
这会操场上还有不少孩子正在追逐打闹，精力充沛，活力四射。
光是这么看着，都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起来了。
虽然她这个身体确实很年轻。
“漫漫姐，不是，黎老师。”
黎漫漫扭头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姜湛这会正坐在一个饱经风雨被磨得发亮的双杠上，冲着她招手。
她信步走过去，还没等走到近前，就见姜湛单手一撑，利落地跳下了差不多快有两米高的双杠，吓得她呼吸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我上次见你也是坐在这个双杠上，这次又是，喜欢坐在很高的地方？”
见黎漫漫并没有用老师的语气跟他说话，姜湛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是啊，坐得高，看得远。”
两人走到一处不知道被谁给搬过来充当凳子的长条形石头前，在黎漫漫准备坐下的时候，姜湛眼疾手快用衣袖擦了擦石头上的灰尘，“现在不是上课时间，我能叫你漫漫姐吧？”
黎漫漫看着姜湛的动作暗道一声小伙子倒是还挺贴心的，有前途。
闻言点点头，“随你。”
两人并肩静静坐了会，在黎漫漫察觉到姜湛往她这边瞟了不下五次后，冷不防开口：“其实我这几天一直想找你聊聊天，只不过一直没空。趁现在，咱们聊聊吧。”
“啊，”姜湛面上一呆，“聊什么？”
“在学校，当然是聊你的学习。”黎漫漫突然转头，对上姜湛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我听你之前的班主任说，你偏科很严重？”
姜湛：“······漫漫姐你都知道了？”
“你那位前班主任对你又爱又恨。阿湛，我也不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学习文科，”黎漫漫目光认真地看着他，“你有想过初中毕业后，自己想要做什么吗？”
“回家种地？”
黎漫漫要被他给气笑了，“你不想再往上考吗？”
“没想过，而且以我的语文历史什么的成绩，应该也考不上。”
黎漫漫这会算是知道于绵绵在说起姜湛的时候语气会那么无力了。
她现在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完全就是个得多且过的类型。
“那你想一辈子都种地吗？”
一辈子这个词太长，姜湛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
黎漫漫劝自己对人生观还未完全明确的孩子耐心一些，这才继续跟他说，“阿湛，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姜湛一愣，“是什么？”
“我想高考，我想考进想要去的大学，选择自己想要学的专业，大学毕业后，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继续深造。人类对一切事物的探索都是没有止境的，但基础是你已经掌握了大量的知识。我相信咱们的国家在往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将会有日新月异的发展，她会一步步摆脱穷困，踏入世界强国之列。我希望在这个时间里，我也会是一个有用的人，推进她发展的人。”
姜湛愣愣地看着说着这么一番话的黎漫漫，感觉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可现在都没有高考，怎么考大学？”
“阿湛，高考肯定会恢复的，而且不远了。等高考恢复，我会第一时间去报名。”
“那您不准备留下当老师了吗？”
“当老师我也很喜欢，但人的喜欢有很多，自然要选择最喜欢的那一个。既然这么说了，”黎漫漫敲了敲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姜湛脑袋，“阿湛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姜湛在黎漫漫认真的注视下，仔细想了想，然后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比较喜欢逃课出去玩。”
黎漫漫眼一黑。
见黎漫漫脸色一僵，他又连忙补救，“其实我还很喜欢做数学题，还有初二新开的物理课，也挺有趣的。这两节我都有认真听。”
“那你不想靠上高中后继续学这两门课程吗？”
姜湛挠挠头，没敢看黎漫漫，“那不是很可能考不上吗？”
黎漫漫：“······”这要是自家孩子，她真想打爆姜湛的头。
“那就想办法让自己能考上。”
姜湛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
他虽然喜欢数学物理，但对语文什么的真的没兴趣。
勉强自己去学真的太为难他了。
黎漫漫看他这副样子深吸了一口气，“那你想过未来要做什么？在村子里一直种地吗？”
“在村子里一直种地也挺好。”
黎漫漫这下是彻底无奈了。
“算了，快到上课时间了，我先回了，你也赶紧回教室吧。”
黎漫漫起身离开，姜湛没动，只看着那道慢慢走远的背影。
少年能感觉到，漫漫姐对她失望了。
心情有些失落也有些茫然。
他是不是真的回答错了。
**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
林诚正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上的课本。
姜湛坐在旁边，写完了数学和物理老师布置的作业后，就坐在那发呆。
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方才漫漫姐跟他说的那一番话，试探地翻开语文书看了会。
几分钟后又颓然放下。
看不下去。
“阿诚。”
林诚扭头，“咋啦？”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想做什么？”
林诚一脸的奇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你说说。”
“那个，”林诚有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我其实挺想当警察，不过现在当警察最低也要高中学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高中呢。”
“要是考不上呢？”
“那就回家种地去呗。”林诚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不是，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那你呢？”
“我也不知道将来想做什么？”姜湛苦恼地皱了皱眉，“傍晚的时候我遇见漫漫姐了。”
“漫漫姐不是来咱们学校当老师了吗，遇见很正常啊。可惜我报道晚了，没能听到黎老师的第一节课。”
“漫漫姐跟我聊了会天。”
“你们俩聊什么了。”
“聊了聊学习，还有，”姜湛顿了顿，“还有梦想。”
“梦想？”
“嗯，”姜湛点点头，“黎老师说等咱们国家高考恢复后，她就会去报名参加高考，然后去大学里学习自己喜欢的专业，还要继续深造。努力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林诚听得忍不住竖了竖大拇指，“厉害，黎老师志向远大。”
“可跟漫漫姐一比，我一无是处。”
林诚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不走心道：“要不然黎老师是老师，咱们只是学生呢。”
姜湛拂开肩膀上好友的手，想了想又把英语课本给拿了出来。
漫漫姐的课，不喜欢也得好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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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漫漫心累地回到宿舍。
她在回来的一路上，终于想到的一个词语跟姜湛很是贴合。
那就是，咸鱼。
得过且过，没有目标，自然也没有什么奋斗的动力。
这孩子实在太棘手了。
临睡之前她都在想着怎么能让这个孩子不再咸鱼下去，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然后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见姜湛中考的时候果然没能考上高中，也没有复读，果然跟他说的一样回村里种地去了。
然后一辈子都在种地种地种地，因为没出息，打了一辈子光棍。
刚刚凌晨，她就被这么个怪异的梦给惊醒了。
起来后她就下了决心。
既然一次劝不动，那就接着劝，她相信总能有拨云见日那一天。
不过往后两天她都没有再见到姜湛的面。
周五下午没有她的课，黎漫漫就收拾了收拾准备回常家村。
趁着下午三四点钟太阳没这么烈出门，先去镇上供销社买了点糕点，还有国营饭店打包了一份菜，这才拎着手里满满的东西往家走。
到常家村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有五六点钟。
林婆婆一脸不满地看着黎漫漫手里的大包小包，“干啥买这么多吃得，就算有了工资也不能这么花，好好攒起来，以后就算嫁人，你嫁妆丰厚，在婆家也有底气。往后可不能再买这么多东西回来了，要不婆婆就不让你进门了哈。”
黎漫漫只好点点头，“好好好。”
“我先去把这才给热上，你走了那么远路也赶紧回屋歇歇，静珊那孩子也快下工了，待会婆婆喊你吃饭。”
回到依旧打扫地干干净净的房间里，黎漫漫往床上一倒，又左右滚了两圈。
相比起他刚刚到这个世界时的那个家，这里在她心里更像家。
不会图她什么，所以她想给。
不像原来的家里，只单纯要图她什么，她偏偏就不想给。
一觉睡醒，黎漫漫睁开眼睛就见床边坐着个人，手里正拿着她拿回来的那本《故事会》九月刊看得认真。
“漫漫你醒了。”韩静珊把手里的《故事会》给放下，又凑近了些，“漫漫，我跟你说个事，常银花走了。”
“走了，什么走了？”
乡下地方这一个‘走了’可是有多重含义的。
“就昨天，她被一个小轿车给接走了，听说好像是被有钱人家给收养了。还有个事，跟前段时间经常来咱家的姜湛有关的，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这两件事也有点关系。”
韩静珊这么一番话让黎漫漫彻底清醒了。
“快，跟我说说。”
“这事还得从三天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