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想拦住她，却徒劳地穿过她的身体。这个被病痛折磨的老人，仍执着地记得儿子的承诺。
夜色中，母亲蹒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头。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知归正站在阳台上，望着满天繁星。
"叶总，韩总送来的婚纱您要现在试吗？"
她摇摇头，轻声说："先放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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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站在叶氏别墅的大门前，佝偻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
我看着保安拦住她，却被她执拗地推开。她跌跌撞撞地闯进去，一边走一边喊着："小归！小归！"
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花园里，为明天的婚礼做最后准备。看到这个衣着褴褛的老人，所有人都皱起眉头。
"这是谁啊？怎么让这种人进来了？"
"好像是疯婆子，刚才一直在门口嚷嚷。"
母亲充耳不闻，依旧在人群中寻找着知归的身影。她的手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我和知归的结婚照。
"小归！你不能嫁给别人，云霄说过......"
"谁让她进来的？"韩世成的声音突然响起，"保安都是干什么吃的？"
几个保安赶紧上前要驱赶母亲，我焦急地想要阻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推搡。
"你们别碰她！"我冲着保安大喊，声音却传不到任何人耳中。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等等。"
知归站在旋转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本该是明天的准新娘，此刻却带着说不出的疏离。
"叶总，这个老太太......"韩世成赶紧解释。
知归抬手制止了他，慢慢走下楼梯："我认识她。"
母亲看到知归，眼睛一亮："小归！是你！"她想上前，却被韩世成的助理拦住。
"你们先出去。"知归对着周围的人说。
等人群散去，知归走到母亲面前。七年了，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着我的母亲，面对着过去。
"阿姨，您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化不开的冰冷。
"小归，你不能嫁给别人。"母亲举起那张照片，"云霄说过，你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知归的眼神一暗："他说的话，不值得相信。"
"不，不是的......"母亲急切地摇头，"云霄他......"
"够了！"知归突然提高声音，"他抛弃了我，抛弃了您，现在您还要为他说话吗？"
母亲被她的怒吼吓了一跳，手中的照片掉在地上。她呆呆地看着照片，眼神逐渐涣散。
"他去哪了？为什么不来......"母亲喃喃自语，"他说过要照顾你的......"
我站在母亲身边，看着她日渐佝偻的背影，看着她因病痛而混沌的双眼。当初为了不让她伤心，我连自己生病的事都没告诉她。
知归冷笑一声："他现在过得很好，和他的富婆在一起，根本不会管您死活。"
"不，不是的......"母亲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想捡起照片。
我蹲在她身边，想要帮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却永远无法落下。
7
"来人，把她带出去。"知归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烦。
两个保安立刻上前，我看到母亲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她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变得煞白。
"等等！"我下意识地想要扶住她，手却从她的身体穿过。
母亲跌坐在地上，呼吸急促，手指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我认得这个症状，这是她的心脏病又犯了。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我对着周围的人大喊，却没有人能听见。
宾客们纷纷后退，像是害怕被传染什么病毒似的。有人捂着鼻子，有人窃窃私语。
"这老太太不会是装的吧？"
"谁知道呢，现在的乞丐手段可多了。"
"要不要报警？"
知归站在原地，我看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盯着母亲痛苦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小归......"母亲艰难地伸出手，"云霄他......"
"别提他！"知归厉声打断，"您要是真的不舒服，我可以叫人送您去医院。但是，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韩世成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他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母亲："思归，别管她了，这种人就是来碰瓷的。"
"你闭嘴！"我冲到他面前，徒劳地挥舞着拳头。
母亲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我跪在她身边，看着她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
"云霄......"她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让开！"
商以明快步走进来，他一眼就看出了母亲的情况，立即蹲下检查她的脉搏。
"叫救护车了吗？"他抬头问道。
没有人回答。韩世成冷笑一声："林总，您这是......"
"闭嘴！"商以明厉声打断他，"再不叫救护车，人就没了！"
知归终于回过神来，立即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我看到她的手在发抖，眼中满是慌乱。
商以明熟练地为母亲做着急救，一边低声安慰："阿姨，您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来......"
母亲微弱地睁开眼，看着商以明的脸，喃喃道："云霄，是你吗......"
商以明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七年来，他一直把母亲当做自己的亲人照顾。
知归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咬住了嘴唇。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看着母亲被抬上担架，商以明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知归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中是说不清的情绪。
8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知归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母亲。
商以明从病房里走出来，脸色凝重。知归立即迎上去："林总，她......"
"暂时稳定了。"商以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但需要持续观察。"
韩世成在一旁插话："既然没事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准备明天的......"
"你先回去。"知归打断他的话，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商以明，"林总，我们谈谈。"
商以明点点头，跟着知归走到医院的天台。夜风吹散了些许消毒水的味道，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沉默。
"为什么？"知归开口，"为什么您会认识莫家阿姨？"
商以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也许，是时候让你知道真相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那个装着我遗书的信封。当初写这封信时，我以为自己做好了永远保守这个秘密的准备。
知归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这是什么？"
"七年前，云霄留给你的信。"
"不可能！"知归猛地后退一步，"他抛弃了我，他......"
商以明打断她："他死了。就在离开你的三个月后。"
知归愣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多想上前抱住她，告诉她不要难过，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摇摇欲坠。
"你撒谎。"她的声音在颤抖，"他明明和那个女人......"
商以明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份病历和一张照片："这是他的诊断书，还有......"他顿了顿，"他捐献器官时的照片。"
知归死死盯着那些纸张，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不......"她摇着头，"不可能......"
"他患了肺癌晚期。"商以明轻声说，"为了换取我对叶氏的投资，他选择了器官捐献。"
"所以那个富婆......"
"是他请的演员。他知道只有让你恨他，你才能放下。"
知归的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颤抖着打开信封，泪水滴在泛黄的信纸上。
我的字迹映入眼帘：
"知归，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
她没能看完，就崩溃地哭出声来。信纸从她手中滑落，被夜风卷起，又轻轻落在地上。
商以明弯腰捡起信："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这些年一直在帮你了吗？"
"不......"知归突然抬头，眼中满是疯狂的希望，"你在骗我对不对？这些都是假的，都是你们合伙骗我的......"
"叶知归！"商以明少有的提高了声音，"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知归愣住了。她认识商以明七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9
"够了！"韩世成的声音突然从天台门口传来，"商以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起瘫坐在地上的知归："思归，别听他胡说。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他这是在故意破坏......"
"放开她。"商以明的声音冷得像冰。
"凭什么？"韩世成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她未婚夫是我！"
我看着知归被他拽得踉跄，心疼得快要发疯。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地上散落的照片和病历上，仿佛丢了魂一般。
"韩世成，我最后说一次，放开她。"
"你算什么东西？"韩世成松开知归，转而揪住商以明的衣领，"仗着自己投资了叶氏就以为能为所欲为？"
商以明纹丝不动："你知道我为什么投资叶氏吗？"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看上了她的研究成果！"
"错了。"商以明直视着他的眼睛，"是因为一个承诺。一个我欠莫云霄的承诺。"
韩世成愣了一下，随即狞笑："承诺？那个贪生怕死的混蛋也配......"
话音未落，商以明一拳打在他脸上。韩世成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放着遗物的小桌。
照片、病历和信纸在风中四散。知归如梦初醒般冲上去想要捡起，韩世成却一脚踩在那些纸张上。
"你疯了吗？"他对知归吼道，"都过去七年了，你还在执着一个背叛你的人？"
"他没有背叛我......"知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你信他们？"韩世成指着商以明，"这些东西能证明什么？说不定都是伪造的！"
我看着知归弯腰，执着地想要从韩世成脚下抽出那些纸张。那些是我存在过的最后证明，是我留给她的最后话语。
"你给我住手！"韩世成一把推开她。
知归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肘磕在水泥地面，立刻渗出血来。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依然要往前爬。
"叶知归！"韩世成气极，"你就这么贱吗？死人的东西也要......"
"闭嘴！"
商以明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韩世成的衣领就是一拳。韩世成也不甘示弱，挥拳还击。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我站在知归身边，看着她把那些散落的纸张一张张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灰尘。当她看到我临终前的照片时，整个人都在发抖。
照片上的我躺在病床上，面容消瘦得几乎认不出来。但我仍在笑，因为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值得的。
"云霄......"她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泪水打湿了照片。
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韩世成不知从哪里抄起一根铁管，朝商以明头上招呼。商以明虽然躲过要害，但肩膀还是挨了重重一下。
"你们住手！"知归终于回过神来，想要上前阻止。
韩世成却已经失去理智，铁管挥舞得更加疯狂："都是因为你们！要不是你们，思归早就是我的人了！"
"你根本不配......"商以明擦了擦嘴角的血，"不配提他的名字，更不配碰知归。"
"我不配？"韩世成狞笑，"那个窝囊废自己都活不了，还想保护她？可笑！"
商以明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你再说一遍？"
10
深夜的病房里，知归独自坐在母亲床边，手中紧握着那些泛黄的遗物。
商以明和韩世成的斗殴最终被保安制止。韩世成被带走时还在叫嚣着要毁了叶氏，但这些已经不能影响知归分毫。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中这些纸张上。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遍遍抚摸着那些字迹。
"亲爱的知归：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原谅我的懦弱，不敢直面你，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离开。
检查报告出来的那天，我本想立刻告诉你。可当我看到你为了研究熬红的双眼，看到你为了专利四处奔波的身影，我说不出口。
我们的时间太短了。短到我来不及看着你成功，来不及完成我们的诺言......"
知归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用力眨了眨，继续往下读：
"答应我，别太恨我。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我真的别无选择。公司需要活下去，你的研究需要继续，而我，注定无法陪你走完这段路。
我把所有能给你的都给你了。我的器官换来了商以明的投资，我的研究成果可以完善你的专利数据。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对不起，让你独自承受这一切。对不起，没能好好告别。对不起，食言了那个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承诺......"
信纸被泪水打湿，字迹有些模糊。知归的手在发抖，她翻开病历本，一页页地看着我的病程记录。
当她看到最后一页的器官捐献协议时，终于忍不住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哽咽，"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
我多想告诉她，我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依然会这样做。因为这是我唯一能保护她的方式。
床上的母亲突然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呻吟。知归连忙擦干眼泪，握住母亲的手。
"阿姨，我是知归......"
母亲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神逐渐聚焦在知归脸上。她虚弱地开口："小归......"
"阿姨，对不起......"知归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对不起......"
母亲看着她哭红的眼睛，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替她擦泪。知归连忙俯下身，让母亲枯瘦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脸庞。
"云霄说......"母亲的声音很轻，"他说要永远保护你的......"
11
媒体的闪光灯亮成一片。叶氏生物科技大楼前，记者们争相报道这场轰动全城的新闻。
"据悉，原定今日举行婚礼的叶氏总裁叶知归女士已正式宣布取消婚约。同时，韩氏集团涉嫌商业诽谤和专利侵权，目前已被立案调查......"
知归站在新闻发布会的讲台上，面色平静。七年前那个被伤透心的女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强而成熟的女人。
"关于七年前的专利事件，我要在这里郑重说明。"她的声音很稳，"当年的研究成果确实存在数据偏差，但这个问题在我丈夫莫云霄先生生前就已经得到完善......"
台下一片哗然。
"叶总，请问莫云霄先生是......"
"他是这项研究的真正功臣。"知归看向商以明递来的资料，"在发现自己患上癌症后，他仍然坚持完善了研究数据。他用生命换来了叶氏的重生，却从未让任何人知道。"
闪光灯更加密集了。知归继续说道："今天，我要宣布两件事。第一，成立莫云霄海洋生物研究基金，专门资助年轻的科研工作者。第二，叶氏将与商氏医药合作，建立全新的海洋生物制药研发中心。"
商以明站在台下，欣慰地点点头。这些年，他终于可以卸下守护真相的重担。
发布会结束后，知归来到疗养院。母亲的情况已经稳定，但依然需要长期护理。她推着母亲在花园里散步，轻声说着这些年的故事。
"阿姨，您知道吗？云霄留下的研究笔记里，记录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一直在默默完善我的工作，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也没有放弃......"
母亲安静地听着，偶尔露出欣慰的笑容。
五年后。
"叶氏最新研发的海洋生物制剂在国际医学峰会上获得重大突破......"
"莫云霄基金已资助超过百名青年科研工作者，其中多人在海洋生物医药领域取得显著成果......"
知归站在莫云霄的墓前，将一沓报纸轻轻放在墓碑前。
"云霄，我做到了。我们的研究不仅活下来了，还帮助了更多的人。"她抚摸着冰冷的墓碑，"这些年，我终于明白，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成为他想要我成为的样子。"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决定捐献器官。等我完成所有的工作，就来陪你。到时候，你可不能再瞒着我任何事了。"
夕阳西下，知归起身离开。墓碑前，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了那些报纸的一角。我的灵魂终于可以安息，因为我知道，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知归完成了所有未竟的事业。她将公司交给了最优秀的继任者，把研究基金托付给了可靠的团队。
临终前，她躺在同样的病房里，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云霄，这一次，换我来找你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实验室里奋斗的倔强女孩。生命的长度不能决定它的意义，而是看在有限的时光里，我们是否真诚地爱过，认真地活过。
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不用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