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欢心
苡澜2023-07-18 10:384,032

  黄昏时分,天色渐暗。

  医官开了解郁安神的方子,小童抓了药煎好之后便端了一碗过来。

  没想到阿烛也在。

  一个跪坐在食案旁默不作声掰着饼子吃,一个坐在窗牖下玩棋盘。

  两人并未黏在一处,但气氛却出乎意料的和谐。

  小童满脸好奇,“秦娘子怎么也在这?”

  阿烛头也不抬,随口道:“给奚二郎君送饭呢。”

  本来说完安成郡主的事情就该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回头就看见奚澜垂着眼,那默然无声的模样着实可怜。

  阿烛忍不住心疼了一下下。

  心想:奚二郎君平日里瞧着冷傲,但一生病也怪黏人的。他大概很想让人陪着,但又拉不下那个脸说出口。纠结又委屈,似乎在和自己做斗争。

  哎。

  阿烛设身处地想一想,奚澜被兄长扔下一个人留在宋家,生病了也没什么人照顾,换做是她,也会很失落的。

  奚澜不喜欢外人接近,即便仆婢也不例外,整个宋家也只有她与他熟一些,加上奚照拜托,阿烛当然义不容辞!

  就又多陪了一会儿。

  小童盯着奚澜把药饮干净,方才满意一笑,道:“这可是我熬了半个时辰的成果。奚二郎君今夜好好歇息,等明日一早用了早食,我再把药给你拿过来。”

  “哦对了!”小童道,“方才来的路上,正好看见大郎君从外头回来,听说奚二郎君病了,特意让我给您带了两瓶丹药,据说吃了能强身健体!”

  奚澜听到丹药两个字都开始头皮发麻。

  小童挠了挠头,“大郎君还让我转告您,说最近这些日子公主都不来府上,等什么时候见到了,他再向公主道谢……”

  阿烛道:“什么道谢?”

  宋大郎君和裴明时的事情,跟奚澜有什么关系?

  奚澜都来不及阻止,就听小童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他后背冒出一身汗,佯装平静打断道:“我也不清楚。等兄长回来我让他转告公主就是了。”

  阿烛捏着棋子,对奚澜产生怀疑。

  “你是不是又偷偷摸摸做了什么?”

  “没有!”狡辩的很快。奚澜几乎都快忘了还有宋回那件事,心虚的不行,尽管表情没什么变化,但……

  “你看我呀。”阿烛道,“你是不是心虚?你都不敢看着我说话。”

  奚澜:“……”

  他怎么可能心虚。

  奚澜低声道:“我头疼,恶心,想吐,提不起一点力气。”

  小童:“???”

  阿烛:“!!!”

  两人异口同声道:“不会又中了暑气吧?!”

  奚澜长这么大就不知道什么是暑气,但好不容易蒙混过去,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兴许是……无妨,睡一觉就好了。”

  小童想了想,还是找了个人侯在院子里。

  若是奚澜半夜不舒服,也能及时请医官。

  阿烛看着奚澜,见他虽然精神不济,但好像也不是很严重,一颗心落地,又看了眼外面的天,偷偷揉了揉酸麻的腿,起身的动作不大自然。

  “那我走了啊。”

  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阿烛又回头,摸了摸奚澜的额头,学着小时候被照顾的记忆,又放自己额头上比了一比,最后得出结论:

  “已经不烫了。”

  奚澜仰头看她,轻轻道:“嗯。”

  他欲起身,“我送你。”

  小童收拾干净食案,听到这,“啊”道:“就这几步路,也要送吗?”

  奚澜:“……”年纪不大,话还挺多。

  阿烛连忙摆手,生怕奚澜又着凉,“不用不用,我回去了。奚二郎君好好歇息吧。”

  少煦哥哥不在,她一定会照顾他弟弟的。

  人走了,奚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险、好险。

  早知道就不挑宋回这个人了。

  同住一个屋檐下,容易露馅。

  奚澜有时候想想,兄长的前途和他的意愿相比,也不是那么重要。说不定,日后兄长自己就想开了呢?又说不定,兄长还没想开,裴明时就把他赶走了。

  他实在不擅长这种弯弯绕绕,还是算了,不去做这个恶人了。

  成不成功是另外一码事。

  但现在在阿烛眼皮子底下,极有可能还没成功,就先被阿烛打死了。

  奚澜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有余悸。

  奚澜小时候闯祸,都是奚照给收拾烂摊子,即便阿耶动用家法,也全都被奚照挡了下来。

  奚照不允许任何人动他弟弟,要罚可以,他亲自动手。

  奚澜每回被抽完,趴在床榻上安分守己等兄长上药,都忍不住想,还不如阿耶动手,兴许还没这么疼。

  大兄是真的狠啊!

  最狠的一次被打的皮开肉绽,屁·股都开花了!

  奚澜长这么大,统共就被两个人打过。

  一个是奚照,一个是阿烛。

  偏偏这两个人都对奚澜至关重要,就是挨打了,奚澜也生不出一点怨气。

  他宁愿被兄长打,也不愿意看阿耶脸色。

  他知道这世上最在意他的人便是兄长。

  他知道兄长都是为他好。

  所以挨打也心甘情愿。

  至于阿烛……

  奚澜起身,走到窗牖旁,就着烛火的光芒,看见黑白棋子被摆成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形状。

  “……”奚澜忍不住笑了。

  他想,挨打的是梦中的“奚澜”,就算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好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阿烛可是一次都没打过他。

  奚澜看这摆了小猫形状的棋子都顺眼起来。

  时辰还早,奚澜拿出记录了阿娘死因线索的竹简,反复看了几遍。

  拿出纸笔。

  “安成郡主承认是自己害死的阿娘。”

  兔毫笔在安成郡主四个字上打了个圈。

  “外翁对我心怀愧疚,却闭口不提难产而死的女儿。”

  极有可能是因为阿娘的某种行为而对他心怀愧疚。

  “大兄知道真相后,亦不愿让我知晓。”

  说明阿娘的死因,会对他造成一定的伤害。

  奚澜眯了眯眼眸,手中毫笔停顿,墨汁在清水盘中大片大片晕开,像一朵夜里绽放的墨莲。

  “阿娘……早已存了死意。所以即便发现安成郡主暗害,也没有丝毫反抗。”

  啪啦一声,炸开烛花。

  奚澜的目光落在烛芯上,喃喃道:“阿娘不想活了,与我有关?”

  打住。

  不能再想下去了。

  奚澜吸气吐气几个回合,才把脑子里的念头一扫而光。

  想点其他的。

  阿娘的事情,既然兄长愿意说了,那他就再等等。

  他总会知道的。

  奚澜临睡前又给奚照写了一封信。

  他不知道兄长近况,因为奚照不会与他说,不过想来已经提醒过,应当不会再出什么事。

  “大兄台启:

  大兄走后数日,接连噩梦,不知近况如何?安否?

  噩梦之中,凉州柳州牧狼子野心,虚假伪善,与永安郡郡守同出一族……大兄可提醒公主一二,暗查柳氏一族。

  另有一事,重中之重。

  大兄,我该如何讨阿烛欢心啊?”

  奚澜认认真真写完,塞进信封用火漆章印好,准备明日一早就送出去。

  顺便问问阿烛,她要不要给裴明时写信。

  奚澜完全想不到,自己这一封信,险些就让奚照命悬一线、死在他乡。

  奚照被抓到匪寨已经数日,吃好喝好,还没死在土匪手中,就差点先被裴明时给弄死。

  “啪”的一下,裴明时把信笺甩奚照身上,双目如喷火,咬牙切齿道:“奚少煦,你和你弟弟是想死吧?”

  还讨阿烛欢心?

  脸大如盘,吃屎要不要?!

  奚照的脸上已经好多年没出现这种尴尬的表情了,还以为是弟弟说了裴明时坏话,心里已经想好打断他哪条腿了,结果一看,嗯?

  不是挺贴心的吗?

  虽不知真假,但光是提醒柳州牧狼子野心这一点,都奚照忍不住感慨弟弟一下子长大了、懂事了。

  裴明时踹他一脚,“看下面!”

  奚照往下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大兄,我该如何讨阿烛欢心啊?”

  别扭又直白,可以看出是没办法了才忍着羞臊虚心讨教。

  是他弟弟会干出的事。

  换做任何时候,奚照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早就知道奚澜对阿烛那点不同寻常的感情,少年情窦初开,这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奚照自己也是过来人,可以理解。

  但是,你就不能考虑考虑你大兄我的处境!

  奚照只觉眼前一黑。

  裴明时阴恻恻道:“你敢晕一个试试,我晚上就把你送二当家夫人的床榻上去。”

  奚照:“……”

  他很好。

  他能撑住。

  奚照尴尬陪笑道:“阿烛赤子之心,不论是谁都会喜欢的。少池、少池……”

  “狼子野心的是他才对!”裴明时冷笑一声,又暗生悔意。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把奚照兄弟二人赶出去。

  爱去哪儿住去哪儿住。

  留在宋家,不是引狼入室吗?!

  奚照心道:奚少池啊奚少池,你自己是逍遥快活了,还有脸问你大兄这些,你是半点不管我死活啊。

  还思考什么,两条腿都打断!

  裴明时瞥他一眼,“一边儿去。”

  烦着呢。

  离开盛京之后,裴明时也逐渐流露真实性情。

  奚照早就习以为常,不论裴明时是什么样,他都喜欢就是了。

  默默把脚缩了回去。

  奚照虽然不怕挨打,但是也不想触霉头。

  裴明时坐在柴堆上,开始看阿烛写的信。

  “阿姐阿姐,奚二郎君生病了。还有点黏人。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诶,我生病了就希望有人陪在我身边。”

  看到第一句,裴明时暗藏杀意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奚照身上。

  奚照:“?”

  阿烛说了什么?

  奚少池!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裴明时呵了一声,浑身冒黑气,继续往下看。

  “阿姐阿姐,七娘带回来的那只小猫儿,跳起来有好远!甚至可以爬到墙上!就跟飞檐走壁的高手一样!”

  “阿姐有没有受伤?阿姐要记得吃饭,不能饿肚子,会落下胃病。”

  “阿姐阿姐,我都长大了,只能偷偷喊乖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奥。”

  “阿姐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没有催促的意思,就是有点想阿姐了。”

  “我等阿姐回来呀。”

  裴明时的丹凤眼中流露出温柔笑意。

  哪里长大了?

  明明还只是个好面子的小孩儿。

  “奚少煦。”她喊了一声一旁的人,算了算日子,也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今夜子时动手。”裴明时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只淡淡提了一句,“不能收编的,一个不留。”

  奚照颔首,心里暗松一口气。

  ——又逃过一劫。

  兄弟二人的相像之处在这种情形下,展现的淋漓尽致。

  远在盛京的奚澜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个什么样的惨痛教训,

  他就是知道了,也还要气不过顶嘴。

  哪有大兄这样吃里扒外的!

  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家书就能随便给人看了?!

  就算是倒贴,也不能这样过分啊!

  他不要面子的吗?!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永安郡内,山林火光四起,浓重血气弥漫空中。

  千里之外,盛京歌舞升平,各种热闹接踵而来。

  “你听说了吗?薛三夫人去看望安成郡主这个妯娌,竟然被打了!”

  “怎么可能?薛三夫人出身汲郡温氏,可是唯一的女郎,怎么可能被人欺负?”

  “真的!我用我婆娘姘头的性命发誓!我亲眼看见薛三郎让人砸了郡主府的大门!薛三夫人都晕了过去,虽戴着幕蓠,但人是被抱着出来的!”

  “你婆娘的姘头……啊不是,安成郡主这是疯了吧……做什么和薛三夫人过不去?”

  “谁知道呢?薛三夫人未出阁前是温九娘,可是出了名的温婉良善。安成郡主那样的人,什么恶毒事干不出?”

  “我怎么听说,并州薛氏要让薛二郎休了安成郡主?”

  “不可能吧。”

  “对啊,安成郡主好歹也是宗室之人,薛氏敢休了她?”

  “安成郡主这样的毒妇,薛氏留她作甚?多年来就只有如意县主一个女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要不是薛二郎脾气好,哼!”

  “要我说啊,安成郡主的命还真是好。不论嫁给谁,都待她这样宽厚。”

  “薛二郎身边好像都没有侍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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