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疑窦
苡澜2023-07-18 10:444,078

  裴明时也没想到阿烛会帮奚澜说话,顿时有种自家孩子跟人跑了的不爽。

  她年少老成持重,并未表露面上。

  只是手边的茶却是再也喝不下去,往日入口回甘,今日奇怪的很,竟是苦的不行,难以下咽。

  裴明时搁下茶盏,道:“兄弟情深便是时刻黏在一处?”

  阿烛代入自己,“奚二郎君或许从小就是跟着少煦哥哥,那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她小时候就是这样。

  因为自打生下来便身体不好,诸多禁忌,不能跑不能挑,不可情绪剧烈波动,最好一年四季都窝在寝宫,哪儿也不要去。

  阿姐心疼她,只要得空便将她搂在怀里,以墨狐大氅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而后捧着本书念给她听。

  自己还是个半大姑娘,却已经承担起保护阿娘和弟妹的责任。只是她性子强硬,说不出多么温柔的话。

  阿烛那个时候虽然只有三四岁,但也已经懂事,知道阿姐每日都很忙,不愿意占用她的时间。

  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再怎么聪慧也不过还是个孩子。阿娘说她是黏人包,每回看见阿姐,眼睛都能发光,就是听念书听睡着了,也要窝在阿姐怀里拽着她的衣袖不放。

  阿姐外刚内柔,心细如发,她当然能感受到阿烛的黏人,可她从未说过,只尽可能的每日都来陪阿烛一会儿。

  阿烛想到自己,就很能理解奚澜对兄长的依赖。

  所以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但是……

  阿烛偷偷瞅了一眼裴明时,心想:公主是不是不喜欢别人太黏人?

  那也情有可原。

  毕竟她太忙啦。

  阿烛心里哭唧唧,表面还是非常体贴人,道:“公主是不是还有其他事儿呀?不用管我,您去忙吧。”

  裴明时微微挑眉,说了奚澜两句,她就不高兴了?开始赶人了?

  前些时日两人不是还在闹别扭吗?

  怎么忽然关系突飞猛进,变得这样好了?

  裴明时是把阿烛当妹妹看待,可毕竟才认识不久,她又是个有主意的,怕是不乐意别人管着她。也就没说一个字。

  裴明时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照例叮嘱几句,就走了。

  阿烛咬手手,目光黏在那高挑背影上,难舍难分。

  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说话。

  一个小可怜似的坐在地上碎碎念给自己洗脑:“我已经长大了,是个大人了,都可以独当一面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黏人。会招人嫌的!”

  另一个叉着腰走来走去,叨叨个没完:“对啊对啊,都已经长大了,可以开始帮身边人分担了!要赚钱!不能再啃老!公主这么忙,每天要做那么多事情,肯定需要用到银两!”

  小可怜眼泪汪汪:“可是我想阿姐了……呜呜呜呜呜。”

  另一个色厉内荏:“都这么大了,有什么好想的!不许想!去干活!”

  阿烛被自己斗争的内心吓一跳,赶紧吃了一口桂花甜糕压压惊。

  宋枝枝默不作声继续抄书,还以为她饿了,偏头望来,问道:“让厨房送一碗水引【1】垫垫肚子吧?”

  “不了不了。”阿烛道,跪坐到宋枝枝身边,看她提笔抄书,字迹娟秀,忍不住道,“七娘,你的字真好看。”

  宋枝枝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腼腆道:“公主的字更好看。”

  阿烛认同地点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好像夸的是她一眼。

  宋枝枝想了想,道:“阿烛,等你字练好了,可以跟我一同抄书吗?”

  阿烛道:“没问题。”

  虽然她不喜欢抄书,但谁让这是七娘呢。

  除了支持还是支持。

  阿烛扭捏了一下,藏着点跃跃欲试,问道:“七娘,你觉得安成郡主这么多年来对我不管不问,是不是不太好?”

  宋枝枝表情严肃,搁下笔,重重点头。

  “不管不问也就罢了,她还打着要我牺牲的主意,是不是很过分?”

  宋枝枝道:“非常过分!”

  “她还想坏我名声,以此衬托如意县主出淤泥而不染!我是那坨烂泥能比得了的吗?”阿烛捏拳,“简直太看不起我了!”

  “此等毒妇天打雷劈也不为过!”宋枝枝愤怒道。

  阿烛话音一转,满脸无辜。

  “既然我都受了这么多委屈了,问她拿点钱不过分吧?”

  “当然!……嗯??”

  宋枝枝担忧地看着她,“以安成郡主为人,只怕不会轻易给你,一定会借此要挟。”

  阿烛笑道:“我会让她心甘情愿付出的。”

  她比如意县主贴心多了,没道理安成郡主不给她钱花呀。

  阿烛已经想好了主意,甚至都在打算,要是哪天安成郡主死了,那郡主府的家业是不是都是她的啦?

  毕竟如意县主瞧着也不像是能长命的样子。

  阿烛甚至能想象安成郡主的怒吼:“我还没死呢!你这个下贱胚子就敢惦记我的东西!”

  阿烛嘻嘻笑: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

  到底是秦烛的生母,她送她一程又有何妨?

  阿烛一点儿道德负担也没有。

  她连道德是什么都不知道。

  *

  官道一路向南而下。

  快马疾驰,扬起一片尘土。

  “二郎君!二郎君!”

  身后有人赶马追来,扯着嗓子喊道:“您好歹跟大郎君说一声!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大郎君会担心的!”

  奚澜面色冷峻,头也不回。

  “驾!”

  他只是回去一趟,又不是跟别的小娘子私奔出逃。

  追什么追?

  有追他这功夫,还不如自己去同兄长说。

  奚澜知道兄长送了书信回去,但迟迟没有答复,难免让人坐立不安、胡思乱想。

  奚澜最不喜欢等待,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子。

  跟随奚氏两位郎君一同入京的奚氏家臣或许是接到了家主密令,对大郎君还算客气,只是摆出了一副为难姿态,对二郎君的吩咐就是直接拒绝。

  倒不是不恭敬,只是盛京到底不是他们的地盘,皇帝耳目众多,岂能为此涉险?

  退一万步来说,就是先主母死因存疑,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去查安成郡主。

  否则一个不慎,家臣不幸折命尚且小事,两位郎君、尤其大郎君,宗族嗣子,但凡出点什么事都会引起奚氏动荡。

  死了的人,如何能与活着的人相提并论?

  话刚说完,就被奚澜砸了一茶盏的水。

  奚照客客气气地让他们回去,他们是奚氏家主的家臣,自然更听家主的话,既如此,奚照也用不上他们。

  家臣们自然不肯,还劝奚照:“二位郎君若当真心存疑虑,不妨与仆等一同回豫章郡,亲自调查当年侍奉主母的仆婢。”

  奚照微笑点头,道:“不回。”

  家臣们:“……”

  奚照不回去,奚澜却一声不吭牵了那匹去年生辰兄长花重金从蛮族马场买来赠他的汗血马,然后独自一人出了盛京,眼看就要一路朝南,往豫章郡方向去。

  家臣们急也急死,追也追不上,还不能如何。只好留下几人保护大郎君安危,剩下的跟随二郎君,以免路上碰到流民,意外横生。

  奚澜到底是爱惜兄长的礼物,路上还歇了歇脚。

  汗血马日行千里而不疲,当时送到奚澜身边的时候还是个小马驹,奚澜是看着它长大的,爱护得跟自己亲儿子似的。

  第三日天蒙蒙亮,风尘仆仆的年轻郎君终于赶回家中。

  门房险些没认出来。

  “二、二郎君?!”

  奚澜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收拾穿戴整齐,方才去寻父亲。

  下人道:“郎君回来的不巧,家主昨日刚带了夫人去祁山泡汤池,怕是要后日才会回来。”

  祁山汤池不在豫章郡内。

  奚澜忍耐了好几日的怒火一朝爆发,冷笑道:“不巧?我看是巧得很!”

  “二郎息怒。”侍奉的仆婢跪了一片。

  奚澜冷笑连连,看来阿耶是知道阿娘的死另有蹊跷。明知他赶回来不过是要句准话,却还是带着妻子出门游玩、对他避而不见。

  奚澜生下来没一刻钟,母亲就血崩而亡。

  他对阿娘没有一丝印象,因为大郎君严令禁止,奚氏上下也从不会在他面前提起已故主母惹他伤心。

  奚澜不是傻子,如果说小的时候他还不明白为什么阿耶从不提起阿娘,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但自从府上多了一位明媒正娶的主母,他就渐渐明白,阿耶与阿娘成亲不过是为了各自利益,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

  阿耶那么冷性的一个人,却愿意亲自射猎剥熊皮、只为给夫人做一件冬日大氅;阿耶不信神佛,但夫人生病,药石无医,他竟一步一叩首,为夫人祈福。

  诸如此类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无一不证明奚氏家主对其夫人的深爱。

  奚澜并不讨厌奚氏主母,因为他们没什么机会接触,甚至鲜少在一张桌子上用饭。

  他知道阿娘的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被人们淡忘,他不会要求别人如他和兄长一般,永远记着阿娘。

  因为那是他的阿娘,与旁人无关。

  可如今——!

  奚澜一脚踢翻茶案。

  他阿娘好歹也是奚氏主母!是阿耶原配正妻!为他生下两个孩子!

  阿耶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原配死不瞑目?!

  有下人从外头走进来,道:“听说二郎回来了,族老们请二郎过去一趟。”

  奚澜冷冷道:“没空。”

  他召开管后院一应事务的赵夫人,也是自小照顾他们兄弟二人长大的傅母。

  赵夫人是府里的老人,看着奚氏家主娶妻生子、丧妻、续弦,直至现在。

  应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年奚氏主母是如何难产而死。

  九江奚氏为豫章郡宗族之首,防卫如铜墙铁壁,怎么会叫人有可乘之机?

  还是说,阿娘的死,是阿耶默许的?

  一瞬间,奚澜如坠冰窟。

  赵夫人很快过来,看着几月未见的奚澜,素来苛刻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些许笑容。

  “二郎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大郎君呢?怎么未曾同你一起?”

  “我阿娘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奚澜不答反问,唇角绷直,开门见山。

  赵夫人收敛了笑意,叹了口气,道:“奴知道二郎心里想的是什么,奴不能说。但奴可以告诉二郎,先夫人确实是难产而死,与家主并没有一丝干系。”

  那好歹是奚常明媒正娶的士族贵女,就算没有一丝感情,也是盟友关系。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奚澜母亲死?

  只可惜请了十多个郎中都无力回天。

  赵夫人放柔了语气,道:“二郎风尘仆仆赶回来,想必京中的事情也结束的差不多,先在家中歇下吧。奴去叫人炖参鸡汤,二郎先喝上一碗,补补精气神。”

  奚澜看着她转身的动作,面无表情。

  “我亲耳听见,安成郡主承认我阿娘为她所害。”

  赵夫人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道:“或许与安成郡主有关吧。但我不能说。”

  她道:“这是先夫人的遗言。二郎,她不愿让你们知道。”

  脚步声渐远。

  赵夫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奚澜的脸上难得浮现茫然之色。

  阿娘……留下遗言?

  什么意思?

  阿娘知道安成郡主害她,还是阿娘本来就不愿活了?所以借着安成郡主的手,抛下他们兄弟二人?

  明明已经入夏,奚澜却觉比冬日还要寒冷。

  深入骨髓的冷。

  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既然不肯说,那奚澜是无论如何也敲不开他们嘴的。

  他沉下气,转头往五族老的院子去。

  远远就听见戚老太爷无奈的声音。

  “你这个臭棋篓子。罢了罢了,下回再也不来了。”

  “我只是不小心放错位置……哎,别走啊。”

  奚澜看着迎面而来的戚老太爷,作揖道:“戚公。”

  戚老太爷面露诧异——毕竟前些日子还听说他不肯回来,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二郎回来了?”五叔公才笑,又板起个脸,往他身后看去,左看右看,也不见奚照,“少煦呢?没同你一起回来?”

  奚澜糊弄道:“大兄还在路上。让我先来拜见您。”

  ·

  小剧场

  阿烛:安成郡主死了我就能继承她的遗产了耶!

  如意:我的!都是我的!!

  阿烛:那你也死

  ·

  【1】水引:亦称“水引馎饦”。面条别名。

  《祠制》:“孟秋下雀瑞,孟冬祭下水引。”

继续阅读:第40章 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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