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意死了。
毒发身亡，疼痛而死。
大皇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薛桓为了灭口特意回来过。但派人来看过，即便是太医也检查不出什么，最后只能将原因归结于她身上那令人胆寒的怪病。
兴许这就是她们母女俩作恶多端的报应。
就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
大皇子只能一边暗骂安成郡主母女俩罪有应得，一边惴惴不安想着该如何回禀皇帝。
一日抓不到薛桓，他们就一日睡不安稳。对于皇帝而言，没有什么比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跑掉更打脸的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回去的路上，阿烛感叹说：“本来还指望看一出父女相残的戏码，只可惜薛桓不是安成郡主。他跑的真快啊。”
奚澜微微敛眸，眉眼沉沉的，看着有些阴郁。
他都已经这样防备了，就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竟然还让薛桓给跑了。
薛桓不是一向最在意自己的名声？就这么逃之夭夭，不怕皇帝下了通缉令之后，从此东躲西藏、身败名裂？
“名声哪有性命重要。”阿烛安慰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百密一疏，谁也没想到他能这么豁得出去。”
阿烛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奚澜难得这么用心地做一件事情。
自从发现薛桓不见踪影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满脑子都是“他竟然跑了，他真的一点儿脸都不要地跑了！”的念头，又是不可思议，又是懊恼不已。
奚澜深挖过薛桓这些年来所有的同窗好友，没有一个能帮他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盛京。
除非……他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并为此做足了准备。
奚澜的眼中掠过一道暗芒，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捏成拳状。
早知如此，他当时就不该有任何顾忌，直接杀了薛桓嫁祸在薛如意头上，也总比现在让人跑了来得好！
也是奇怪，奚澜虽然一声不吭，但阿烛就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握住奚澜的手，两只手可以完全将他的拳头给包住。
奚澜愣了一下。对上阿烛关切的目光。
他说：“我没事。”
阿烛：“说谎。”
奚澜只好改口，承认道：“好吧，我只是有些挫败。”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阿烛道，“就像是他利用薛如意来设计安成郡主，那是他早就筹谋多年的事情。我们也不是圣人，可以掐指一算。局势瞬息万变，任谁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嗯......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觉得你已经很优秀了。”
奚澜咳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
“没有，这次是我放松警惕了。”
他还想听阿烛再夸夸他，嘴角上扬的弧度透着矜持，又咳了一声，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阿烛弯眸一笑，丹凤眼如两弯新月，外表的清寒消散之后，露出波光粼粼、融融笑意的真面目。
阿烛道：“那你好好反省一下，争取下次碰上这种事情不要再松懈。”
奚澜：“……”
她就是故意的！
阿烛松开他的手，笑眯眯道：“等少煦哥哥回来之后，我们再包一次角黍吧。”
奚澜心想，你都没夸过我包的角黍好吃。
“肉馅的好吃，甜馅的也好吃。”阿烛咽了咽口水，好吃是都好吃，就是得缓一阵了，这两日顿顿角黍，都快把自己吃伤了。
奚澜状似无意道：“小角黍好吃吗？”
阿烛道：“好吃的。我吃的时候，五郎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哈哈哈哈哈。”
小孩子完全抵抗不住这种可爱的东西。
小小的，两口就没了。
阿烛觉得五郎好好玩，她看着乖，但其实也很坏，故意在他面前吃，装作没看见他跳脚又可怜的样子，一副单纯的模样。
虽然最后还是与他分食。
但是这个过程让人愉快无比。
奚澜道：“我过两日再给你包几串。”
他先前做梦梦见过一个片段。
有一年端午，他偷偷回去看兄长，看见奚照在包角黍，裴明时这个只吃不干的人跪坐一旁与人商量战事。
阿烛挨着她，将晾晒过的艾叶连同其他几味中草药一同塞进香囊。
香囊是宋枝枝救下的那些女子做的，草药是阿烛自己晾晒的，装好之后挂在廊下，一串五个，精致又秀气。
“阿姐，你到时候记得把香囊连同角黍一起分给松雪阿姊他们。”阿烛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又对奚照道：“少煦哥哥，你多做一些，我到时候给宋姨母、戚夫人她们也送一些。”
东西是不贵重，主要还是一个心意。
阿烛在人情往来上向来妥帖完善，从不会让人操心。这让裴明时省了很多事。
奚照笑了一下，说好。
他满满悠悠，还给阿烛做了几串小孩子吃的小角黍，肉馅的、甜馅的都有。
奚澜就看见阿烛“哇”了一声，满眼的高兴，原先的沉稳不在，像个小孩似的拎着那串角黍，兴冲冲拿给裴明时看。
“阿姐阿姐！好可爱！”
“你更可爱。”裴明时说。
阿烛就一个劲地傻乐，对奚照道：“谢谢少煦哥哥，我好喜欢！”
梦里的奚澜就跟个看客一般，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去。
梦外的奚澜很能理解他这种又酸又涩，又嫉妒的心情，说不清楚是嫉妒阿烛被兄长这样疼爱，还是嫉妒兄长和裴明时可以被阿烛这样依赖。
总之，哪哪都不痛快。
将躲在角落偷看的他衬成了一个小丑。
不过……小丑是梦里的“奚澜”，关现在的他什么事？
奚澜再次暗暗记在心里，他知道阿烛喜欢那种掌心大小的角黍，连成一串，小巧玲珑。这一回总算找到机会，给阿烛包角黍的人变成了他。
谁让兄长不在的。
他这可不算抢功劳。
阿烛道：“多包一些，过两日喊上七娘，我们一起，到时候给松雪阿姊、颜娘子、五娘、还有庄子上的人……都送一些。”
梦境仿佛与现实相重合。
奚澜心里一松，这几日来的沉闷逐渐消散。
他又想到薛桓。
他现在已经鲜少做梦，但此时此刻，却无比想知道薛桓的下场。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睡熟之后，奚澜看见一处陌生的环境，自己坐在帐中，拿着一块白布，擦拭着手中的佩剑。
他孤僻寡言，冷冰冰的，瞧着就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士兵们都不敢靠近他的住处。
只要他在的地方，都会格外安静。
如先前一般，奚澜还是不知道自己效忠的“主公”是谁，只听见外头传来细碎的交谈声，似乎是在巡逻。
“裴明时那个人，真他妈不像个女人，手起刀落，跟切菜似的，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和奚将军一样，简直就是魔星转世。杀人都不眨眼，太厉害了。”
“我听说，裴明时亲自斩杀常国公，还生擒了对方手下第一谋士，薛桓薛时允！”
奚澜一震，常国公？
常国公是谁？
唏嘘声远去。
“薛时允啊，好歹也是并州薛氏的人，真没想到，他本事这么大，把几个皇子耍得团团转，还能全身而退。可真够厉害的。”
“主公不是也在他手里吃过亏？”
“可我听说，主公想要拿……去和裴明时交换薛时允。说不准日后，他还要与主公帐下的几位谋士一同共事呢。”
“我的天！主公在他手里吃了多少亏，竟然肯既往不咎、一笔勾销？”
“那你也不看看，薛时允是谁。”
“奚将军不会同意的吧？”
一阵安静。
迅速离奚澜的营帐远远的，确保他一个字也听不见，才开始高谈阔论。
“他自然不会同意，你想啊，当初安成郡主把他害的有多惨，真是声名狼藉，连带着和亲兄长都反目成仇。薛时允可是安成郡主的夫婿。”
“人都死了，还算什么夫妻。”
“安成郡主是死了，可两人也没有和离啊。谁知道呢，反正奚将军是挺讨厌薛时允的。“
“不过若是主公真的把人要来，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不是得捏着鼻子一同共事。”
“那是自然。”
没过两日，主公果然找奚澜过去谈话，情真意切、字剖心。
希望奚澜能和薛桓好好相处。
摒弃以前的恩怨。
奚澜表面：“好。”
转头就开始思考自己雇人杀薛桓的可能性。
不过他还没动手，就听说薛桓死了的消息。
“死了？谁杀的？”
这个消息在他们这边引起前一阵喧哗。
主公气恼无比，道：“那秦烛，真是不识抬举！裴明时竟然也纵容着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窝子的疯子！我看她们能成什么气候！”
那气候可大了。
至少比他强出不止一星半点。
奚澜在心里说完这句话，就从梦中惊醒。
他的记性其实没有那么好，尤其是做梦，如果不记下来，很快就会在脑海中淡去。
奚澜找了纸笔，将有用的信息记下来。
常国公。
北朝被封为国公的人并不多，屈指可数，但绝对没有常国公这个人。
奚澜一开始还在想，这不会是他阿耶吧？
后面又推翻了这个可怕的猜测。
阿耶虽然也有野心，可绝对看不上朝廷所封的什么国公。
更何况，如果是阿耶，那兄长在裴明时帐下做事，裴明时怎么可能亲手斩杀“常国公”。
奚澜忍不住皱眉，梦境断断续续，并不是按照顺序来的。
这让他很难获得重要的信息。
又坐了一会儿，时写时停，一直到鸡鸣，奚澜才重新躺下。
翻来覆去。
奚澜忍不住想到梦里的交谈声。
薛桓竟然是死在阿烛手里。
阿烛果然是看着乖，实际上凶得很。
阿烛打了个喷嚏，翻了个身，睡的很熟。
好在她不知道奚澜的内心想法，否则一定咬他一口。
嗷呜～！
把他肉都咬下来！
薛如意的死，如落叶掉水池，掀不起一点风浪。
皇帝根本不在乎这个外甥女，一门心思全在薛桓身上。薛桓的消失等同于把他这张老脸踩在地上，还是来回踩的那种。
皇帝怒不可遏，如果让他抓到薛桓，一定要将他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可惜的是，薛桓真的就跟消失在这世上一般，没有任何踪迹。
大皇子和二皇子几乎每日都要承受皇帝的怒火。
尚在禁闭之中的四皇子也没有逃过一劫。虽说关禁闭，但皇帝可没忘了他和薛桓有师生情谊。
一群蠢货！
脑子都落在娘胎里了！
皇帝服丹药的次数越来越多，连着五石散一起，用完之后，便敞着胸口坐在台阶上，面色潮红、东倒西歪、飘飘欲仙。
松雪她们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照这个样子，根本用不了多久，皇帝说不定就得两腿一蹬，见阎王去。
裴明时道：“祸害遗千年。”
皇帝现在还不能死，裴明时也不会让他死。
趁着阿烛和小童又开始包角黍，裴明时与奚澜私下里进行了一场谈话。
裴明时也没想到薛桓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说不见就不见。北朝这么大，想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尤其是薛桓可能改头换面，又有了新的身份。
那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这也不能怪奚澜。就连裴明时自己都没防住他。
她找奚澜，也不是为了薛桓。
裴明时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
奚澜也犹豫半天，还是没把这个暂时不存在的“常国公”说出来。
昨夜里做的梦并没有给他太多线索。
他想着自己先私下里查一查有谁姓常，或是名字里带常字的。
奚澜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有些头疼，但知道薛桓上辈子是被阿烛杀的，心情又愉悦起来。
他们阿烛真厉害。
裴明时见他一语不发，目光时不时落在阿烛身上。
“奚少池。”
“嗯？”奚澜瞥她一眼，有些不情愿，敷衍道，“公主有什么吩咐？”
裴明时敲了敲桌案，冷不丁道：“你喜欢阿烛？”
奚澜下意识屏住呼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心虚，好半天才道：“是。”
他喜欢阿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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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第一卷快结束啦
明天父亲节！老规矩口令红包【爸爸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