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虔婆只是有苦说不出，又当着蔺江陵的面，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将罪名尽数放在自己身上：“是老奴想着，姨娘体弱，李颖好生看护，世子妃今日抽不出空，老奴自作主张……”
这一番话说得漏洞百出，但蔺江陵今日心思不定，竟也没责备她，只是问道：“那你今日可曾看见霈娘外出？”
“亦或者她屋内灯光可有熄灭？”
邱氏乳母本想说一句姨娘已经睡下，以免世子发现自己打伤姨娘的事实，但她一扭头就能看见从院子里透出的灯光，只得勉强笑道：“世子说笑了，姨娘安分得很，这屋子里的灯光从头到尾都不曾熄灭，不过姨娘素日睡得早，世子若是要见姨娘，还是早一些。”
蔺江陵没去管她，径直走入院中，而愈是靠近，蔺江陵心里的怀疑与念想便越发浓厚：往日时，在屋中的女子理应早就来迎接自己，但今日却迟迟看不见人影。
他一步步接近紧闭门扉，手掌按上的瞬间，紧闭双门从内洞开，裴霈双眼红肿、隐带泪痕的面孔出现在蔺江陵眼前，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蔺江陵松了口气：“……你已经知道你祖母的事情了？”
他仍旧有怀疑。
“妾身边好歹还有几个得用的丫鬟。”
裴霈虽未明说是谁，但蔺江陵的视线已然转向青鹄青燕两姐妹。
“日后有什么事来同我说就好？”
他很微妙地控制住了情绪。
“世子诸事繁忙，怎好为着一点事情麻烦世子？今夜世子便并非得空，妾也不是那等不懂事的人。”裴霈抿了抿嘴，脸上少见地露出点幽怨嗔意。
蔺江陵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今夜确实自己没能帮上忙。
“你这伤口？”担心的事情被按下去之后，蔺江陵毫不费力地就注意到裴霈额角的伤口。
裴霈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冷意与肃杀：“……方才有些心急，只顾着祖母，急闯大门，坏了规矩，嬷嬷便给了些教训，不碍事的。”
她口称无事，却眉心微皱，显然疼得不轻，但从始至终，未曾有片刻逾越举动。
蔺江陵捏了捏眉心：“我会让世子妃好生管教管教她的乳母。”
裴霈含笑应下：饭要一口一口吃，先拆了邱氏一只胳膊！
这一晚，蔺江陵没有再回邱氏正房，而是留宿在裴霈屋中。
次日一早，邱氏就得了消息。
“您身边的乳母虽然尊贵，但怎么着也不能对姨娘动手，那位如今正是世子的心头肉，娘娘自行处置吧。”兰锜将蔺江陵的话传递，颇为快意的看着邱氏微有扭曲的脸庞，“好在那位脸上伤势不重，未曾破了相，不然世子还不知要如何。”
她撂下这句话，领着丫鬟转身离去，邱氏扭头看着自己目露哀戚之色的乳母，咬了咬牙：“嬷嬷！你且委屈几日，那小蹄子得意不了多久！”
邱氏乳母心知自己姑娘也是无奈之举，只得含泪叩头，依依不舍离开内室领罚去了。
“半夏，你去厨房一趟，再……”裴霈晨起梳妆毕，叫来半夏，细细低语几句，“务必要让昨夜的事情不着痕迹传出去。”
半夏心领神会，提着食盒便往大厨房走。
“哟，半夏姑娘，少见少见，您今儿来，是姨娘要吃什么？”
今日大厨房当值的婆子里有个外院管事的二房，素日人称刘大姐，生得圆脸团面，见人先带三分笑，做人爽利，只是嘴碎了些，但内宅大院里的女人明面上都没什么乐子打发时间，便也愿听她说长讲短，故而这刘大姐人缘极佳，只是从邱氏嫁进王府，身边一应婆子丫鬟夺权，闹得如今刘大姐体面不如原先。
半夏见着是她，笑意愈深，藤编食盒递过去，又塞去几两银子：“我家姨娘最近得吃清淡的菜色忌口，还请姐姐多费心。”
“我的天爷，姨娘素日里吃得还不够清淡？怎要忌口了？”
“怕坏了伤口将养，日后留疤。”
“哟……正房那位的乳母今儿也受了伤，姑娘知道些什么？”
刘大姐将食盒递给素日交好的婆子，拉着半夏就要去嚼舌根，半夏神情一肃：“莫说我不知，便是知道，姨娘也不许说。”
这便是知道了？
刘大姐隐约有些揣测，正要拉着半夏絮叨，外头插进来个娇滴滴的嗓音。
“我家嬷嬷要吃藕荷小排，蒸汤要汤色清淡，可别糊弄人。”
刘大姐闻言，脸上厌恶至极，半夏藏起笑意，只劝道：“姐姐先去忙，今日来传菜的是这位金鸽，姐姐仔细些，莫要被她寻了麻烦。”
她如此叮嘱几句，转身便要去厨房外头等着，冷不防却被那传菜的丫鬟看见，一把捉住衣袖：“我当是谁，什么阿猫阿狗也跑来大厨房点菜吃？”
来帮邱氏乳母传菜的女子名唤金鸽，乃是邱氏乳母之养女，素日在邱氏面前也颇得脸，只待邱氏有孕，便抬了通房，素日自诩是兰锜之下第一得意人，却被裴霈抢了头筹，自有一股怨气在腹，此刻见着半夏，焉能放过？
半夏不欲与她纠缠，微微扯了扯衣袖，好声好气道：“我家姨娘如今要养着，是世子开恩，姑娘何必如此不快？世子妃娘娘都还未发话。”
“哼，我家娘娘金尊玉贵，懒怠与你们几个女昌、妇计较，我却眼里揉不进沙子，见不得有人看着尊贵清白，实则下作狐媚的贱样！我妈妈不过是不慎手滑，让你家那骚狐狸破了点皮，她倒好，害得老人家平白吃了三十板子！”金鸽素日教邱氏与邱氏乳母纵得轻狂，当即便把二人龃龉嚷了出来，正在收拾东西的厨房众人闻言，大多都面含讥诮。
素日里那老货仗着世子妃作福作威，如今却也碰上硬茬了！
“姑娘若是要说此事，且去找世子分辨，我家姨娘有什么本事能害她老人家？姑娘还是慎言。”半夏扯出衣袖，不动声色向炉灶边摆着面团的案板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