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饭后,福子来到杨家,带了晓光出去玩。
他俩出了小院,往南离开驻地,翻过一个山峁,福子微微喘着气说:“我们在这里歇歇。”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各自坐在一块石头上。晓光两个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两手托着下巴,眼睛望着远处,不知道是不是在琢磨叔叔这会儿在干什么。福子的目光时不时飘向近处一个破败的窑洞,再瞅瞅四周,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两人就这么沉默坐着。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福子对晓光说:“我们回去吧,明天带你去放羊。”
“真的吗?羊在哪里?”正双眼无神的晓光一听放羊果然便两眼放光。
“在老乡家里,明天我们帮他把羊赶回去。”
回去的路上,晓光不停问福子明天几点能去放羊,问一共有多少只羊等等各种问题。
第二天晚饭后,福子又来接晓光。
还是出门往南。晓光拉着福子的手问东问西,福子一边回应着,一边不时回头张望。
翻过昨天那个山峁,福子突然问:“晓光,你说我们走出多远啦?”
晓光答不上来,福子说:“离你家有二里地了。”
就听晓光“噢”了一声。他们继续往前走了会儿,看到一个老乡领着一群羊往家走。
“老石,我给你带来一个小羊倌。”福子离老远就招呼着。
老石转头看向福子和晓光,张嘴笑了起来。两人走进一片咩咩声中,老石指了指前方:“娃儿,往那儿赶。”
说着,把羊鞭递过来,晓光便像模像样地催赶着羊群往前走。
老石的家不远,很快便到了。三个人合力把羊群赶进羊圈,又说了一会话,福子就带着晓光就起身离开了。
又到了昨天两人歇息的地方,福子四下张望了一番,视线又落在那个破窑洞上。
“天黑了。”晓光提醒道。
“走,回家去。”福子过去牵起晓光的手,低头问,“明天还想赶羊吗?”
“想。”晓光仰起一脸笑容。
“成,那咱们明天再来。”
***
雷义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虽说陈茂鹏让他把监视的工作移交给了边保部,可大晚上的,晓光居然被福子带出去老远,雷义就向陈茂鹏自请了继续盯着福子:
“振麟上次交待过的,让我帮忙照看晓光,我可不能食言。”
于是这一盯,便盯出了个破窑洞。这不,这天上午,雷义就去了南边的山峁上。
窑洞前的土坝子已经长了一人多高的荒草,雷义走到那个破窑洞门前往里看,发现里面有人进去过的痕迹,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只看到地上有杂乱的脚步印,其他就没有什么收获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这个破窑洞,谁会来呢?”
废弃的窑洞!
雷义双眼突然一睁。
没错,就应该是废弃的破窑洞!这样的位置,这样的环境,很可能是被“边塞”及其帮手用来藏匿电台或者发报的地点,而且这个废弃的窑洞一定离驻地不远,这样才方便随时发报。
回到办公室,雷义向陈茂鹏汇报了福子的行动,又详细说了自己的分析,陈茂鹏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去和边保部商量,立即成立了一个调查小组,由雷义任组长,开始对外围近处的废弃窑洞进行逐一检查。
午饭后,检查组开动了。
驻地外围方圆三里内,检查组一个破窑洞都没放过,全部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却没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雷义的眉头蹙了起来。
前面还有最后两个窑洞。雷义走到近处的那个窑洞门口,看到左手边地上有一片乱蓬蓬的干草,中间的地上有一些鞋的印子,角落里堆着些干草,似乎在掩盖着什么。
于是雷义从口袋里取出纸笔,把其中一个清晰的脚印画了下来。画好后,雷义走到角落那堆干草旁,扒开干草,发现是一个由几块石头简单砌成的台子。他歪着头看着这个台子,又退后两步打量着,用手比划了下,眉梢微挑。
随后他退出来,低声对边保部的同志说:“派一个人在附近埋伏,监视这座窑洞。”
边保部的同志马上进行了部署。
检查组来到最后一个窑洞前,只见里边到处是枯草乱石,大块的泥块堆砌在窑洞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也完全看不到脚印。
最后这几个窑洞位于驻地东边一个山峁下面,看完最后一个,太阳已经有些西斜。雷义从山峁下爬上去,满头大汗,连衣服也被汗打湿贴在了身上。走在道上,雷义不时回头看那个发现线索的窑洞,似乎觉得心里不踏实,又折返回去,再仔细勘察了一番。
回到办公室,雷义向陈茂鹏汇报了检查情况,然后问:“振麟他们送电台来是三个礼拜前了吧?这么长时间,这部电台发过几次报?”
“很少。”陈茂鹏放下笔,说:“看来他们是很小心的。”
“我在想,这部电台平时藏匿在什么地方?”
“就目前掌握的线索,说不好。”陈茂鹏摇着头,若有所思地说,“这6个人,我们都不便去他们的住所检查,只能很被动地等,等他用电台的时候来一个人赃俱获。”
“边保部的同志已经暗查了福子的住所,没有发现线索。”
陈茂鹏点点头:“我分析,这电台,可能在这人发报的时候才拿到废弃的窑洞里,平时应该藏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哪里是我们没有注意的地方呢?”雷义说着,身体靠着椅背,头往后仰,“不过,福子倒是无意间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就是他带着晓光替一个老乡赶羊,还去了那个老乡家里。”
说到这里,他突然坐直,看着陈茂鹏:“会不会电台就藏匿在这个老乡家中?”
陈茂鹏点头:“很有可能。”
雷义又把那张画有脚印的纸交给陈茂鹏:“这有个脚印,今天在一个窑洞里看到的,就看是不是福子的了。”
“你写一份报告,把这个脚印也附上,交给边保部,让他们去暗查。”
话音未落,门外急匆匆进来个同志,向陈茂鹏报告:“福子服毒自杀了。”
陈茂鹏和雷义大为惊诧。
陈茂鹏和雷义立即出门,雷义边走边说:“看来这个人被我们触及到要害了,所以来了个杀人灭口。”
他们俩和边保部的冯松有几乎同时到达现场。
办公室里,福子趴靠在桌上,两条胳膊下垂,头侧翻在桌面,脸色青白,嘴边有白沫,头顶位置有一个大瓷缸,里面还有剩余的茶水。
冯松有拿起大瓷缸看了看,对陈茂鹏说:“可能是氢氧化钾中毒。”
“拿去化验。”冯松有把大瓷缸递向身后的边保部同志。
那个同志拿着大瓷缸出了窑洞。
冯松有问后勤部的同志:“今天下午,都有什么人来过这里?”
“除了我们部门的同志,没别人。”
“中间福子有出去过吗?“
“福子午饭后过来就没出办公室。”
“有可能是自杀,但也不排除他杀。”冯松有这句话是对陈茂鹏说的。
雷义拿出印有脚印的纸,和福子脚上的鞋底对比了一下,抬头对陈茂鹏说:“脚印是他的。”
陈茂鹏看一眼雷义,俩人一前一后走出窑洞:“看来你已经非常接近“边塞”和他的电台了,或许就是在你注意的地方。”
“那就把那个老乡家和发现脚印的窑洞都布控起来。”
***
杨红叶换了身洋装,穿上皮鞋,打着阳伞走出木拐胡同。到了胡同口,她叫住一辆人力车,坐上去吩咐车夫:“去北海。”
“好嘞小姐。”车夫高声叫道,“您坐稳喽。”
话音落,人力车便急行了出去。
木拐胡同距离北海不远,很快就到了。杨红叶抬腕看看表,时间还差五分钟,便下了车,信步走了进去,朝着约好的影壁方向走去。
远远地,杨红叶看见有个人站在影壁边上,头戴一顶巴拿马草帽,身穿一套浅蓝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手里拿着一份折叠起来的报纸,她认定这人就是高亚麒。
杨红叶眼角余光快速向四周扫视了下,发现左边有两个人面对面蹲在地上,正盯着地面上画的棋盘;中间有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似乎在仔细研究着影壁;右边不远处,一个男人挑着个担子晃悠悠走来,担着的桶上写着个“茶”字。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她又抬腕看看时间刚刚好,于是正要把右手里撑着的伞换到左手,再上前去和高亚麒打招呼时,突然看到高亚麒把手里的报纸打开来,她蓦地停住动作,屏住呼吸,随即泰然走过高亚麒身旁,佯装游园继续往前走。
在北海逛了一圈,她不知道危险是否过去,但还是绕道从另一侧走出公园来到街上,叫住人力车,收了伞,坐了上去。
“去西单。”
车夫说了声“得嘞”便撒开脚步往西单跑。
到了西单,车速慢了些,她又说:“去木拐胡同。”
车夫提速往前,一气儿到了木拐胡同的西边入口。杨红叶下去给了车夫的车钱,也不撑伞,闲庭信步地往胡同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