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从办公室出来,石汀还没走到自己的车子跟前,童钊和秦思明带着四个人就把他团团围住。
“您这是要去哪?”童钊皮笑肉不笑地问,“去和共党接头吗?”
石汀挑了下眉毛:“怎么?你们想给我安这个罪名好抓我?”
“您恐怕是得跟我们走一趟了。我们已经掌握了您的情况,知道您在为共党做事。”
“抓人可是要证据的。”石汀微笑着说,“胡乱抓人,就不怕蒋总裁知道拿你们示问。”
“我们当然不会乱抓人,抓你呢,自然是有证据。”秦思明在一旁有些得意洋洋,“你在办公室打电话的录音我们已经交上去了,现在就跟我们走吧。”
心知这次逃不过他们的魔掌了,石汀淡定地上了他们的车子。
车子开出市署,穿过他熟悉的街道,然后在牛角沱转个弯,开上了去沙坪坝的路。经过李子坝的时候,石汀看了一眼一晃而过的高家,神情淡然。车子急驶向歌乐山,在离渣滓洞监狱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让石汀有些意外。
秦思明先下了车,过来打开车门:“石先生,请吧。”
石汀跟在秦思明身后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山林掩映中的白公馆,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白公馆坐落于山腰,进入大门,迎面就是一幢两层的小楼,石汀被关进了二楼的一间牢房。
曹茜茹是在曹天浩处得知的消息,下班之后她匆匆回到家,就看见呆呆坐在客厅的高振麟,便知道他已经获悉石汀被捕的消息了。
“我们和组织上联系不上,和南方局也联系不上。我们现在成了一座孤岛。”高振麟绝望地说。
“我和杨森的四姨太有过交往,我去找找她,看看能不能去探视汉秀姐,然后联系上南方局。”说完,曹茜茹顾不上休息,走到镜子前取下帽子,梳理了一下头发再戴上,又把制服理得平整了些,才走出家门。
四姨太听说曹茜茹来访,赶紧要佣人让她上楼。见面后,她直接说明来意。
不料,却听四姨太说:“你还不知道吧?这次谁也不能去看汉秀。”
“汉秀姐托我给她在上海买的药,我得给她。”
“这事只能我去给老头子说,但也只是试试,不能保证让你见到她。你回去等我消息。”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高振麟和曹茜茹日夜煎熬,茶饭不香。
有天夜里,高家老小都已经睡下,突然间电话铃声大作,高振麟慌忙坐起身,拿起电话,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振麟,我回家了。有时间欢迎来我家玩。”
“太好了。您都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我们怎么熬过来的。”
“还是老蒋亲自过问了,才把我释放的。”略有些苍老的声音爽朗笑道,“抓我是没道理的,老蒋自己都说我是两边都不得罪的人。”
“您都出来了,估计汉秀姐也能出来了。”
***
杨汉秀在第二次被捕后,经过四姨太的周旋,最终又被释放了出来。
由于党中央撤离了延安,高振麟一时喝延安失去了联系,他见到杨汉秀后说了这一情况,杨汉秀给了他南方局的联络方式。
拿着艰难获得的联系方式,高振麟当即就发报给南方局,汇报了保密局二处正在收集重要厂矿情报一事。这引起了南方局的重视,很快便做出了周密的布置,开始了秘密活动。
但二处收集这些厂矿情报的目的还是不得而知。
找了个亲自监视可疑共党重要人物的借口,高振麟脱下制服,开始混迹于各种不同的厂矿里,南方局也派了几个人协助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他们把曹天浩那份文件中曾涉及到的大大小小十几个厂矿,都挨个摸排了一遍。
最后,综合所有排查信息,他逐步分析出了二处收集这些厂矿情报的原因。原来,国民党在战场上节节败退,高层已经决定要全军撤退,并且计划在离开之前,炸毁这些锅炉房、发电厂、自来水厂、兵工厂等核心部分的设备,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1949年初,高振麟刚完成这份调查报告,国民党就开始派遣大批兵士进驻厂矿。
高振麟不敢犹豫,当天晚上他就发报给南方局,把自己的调查结果报告给上级,很快他收到南方局的回电:
【保护工厂,届时会有人与你联系。】
收好电台,高振麟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卧室,见曹茜茹正靠在床头边看书边等自己,便道:
“这些工厂现在掌握在国民党手里,说炸就炸,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很好的办法去阻止。”
他一边说,一边脱了衣服坐到床上,和曹茜茹并肩靠在床头:“眼下只能靠工人护厂队保卫,可是进驻的国民党手里有枪,护厂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曹茜茹仔细听着,却不插话,神情若有所思。
“我在想,要不要搞一批武器,武装一下护厂队。”
曹茜茹扭头看他:“这主意倒是不错,可是武器上哪儿弄去?”
“石汀或许有办法,毕竟他在政界做了几年,应该有不少路子。”高振麟说,“现在只要能找到存储武器的地方,就有办法拿到手。”
“汉秀姐应该有办法,她不是筹款给华蓥山游击队买过武器吗?”
“对,怎么把汉秀姐忘了。”高振麟一下兴奋起来:“正好,麒麟给我的第二笔款子一直没用,这次花在刀刃儿上,就用来买武器。明天我去问问汉秀姐和石汀。”
***
第二天,高振麟起了个大早,草草洗漱完,早饭都没顾上吃就出门了。
来到石汀家,正赶上石汀准备出门,见到他有些吃惊,却还是把他让进了屋里。
但听完高振麟的话后,石汀却说:
“你想拿着钱去买武器?上哪里买去?前两年还可以买到,后来老蒋惩罚了几个人,就再没有人敢卖武器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
“倒是也有。”石汀压低了声音说,“市署警卫连我已经做好了工作,随时可以调用。而且他们正好也储存有一部分武器,可以找机会人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
这个消息让高振麟高兴得睁大眼睛:“太好了!这一下就解决了关键问题。”
“但是,那些工人们会用武器吗?”石汀却有些忧虑,见高振麟摇头,又问,“你们行动队能够策反吗?”
高振麟再次摇头:“完全不可能,他们都是死心塌地忠于国民党的人。”
“那这是个问题,虽然警卫连策反了,但我们的人手还是不够。还需要能熟练掌握武器的人。”
高振麟拧起眉头,正琢磨办法,只听石汀接着说:“这样,我白天安排一下,今晚十点,你开车去市署院子里暂时先装一些武器去。”
“好!我统计了一下,我们大概需要至少五挺机关枪、三十支步枪和若干的手榴弹。不过庆幸的是,长江厂自制了一些手枪。”
“你想要的都是严格管制的武器,不好弄。”
“我现在去汉秀姐家,看她有没有办法。”
从石汀家里出来,高振麟又去了杨家。
杨汉秀刚准备吃饭,一见他来,就问:“这么早没吃早饭吧?”
高振麟笑着摇头:“心里有点急,没顾上。”
“那怎么行。”杨汉秀把他往餐厅让,“不管是革命还是战斗,都得有体力。”
于是两个人吃着早饭,他把自己需要买武器的事简单说了下。
“我以前倒是认识个卖武器的老六,还打过不少次交道,不过说起来,我也有一年多没有和他联系了,我在家又不能打电话。”杨汉秀放下筷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一会我们一起去他家,如果连他都没办法,那就真的很难搞到武器了。”
吃完早饭,高振麟开车载着杨汉秀去到老六家。
老六是个光头,年纪四十有余,身材高大魁梧,脸上的胡子刮得和他的头发一样干净。听完杨汉秀的话,老六就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您尽可放心。我一会就带高先生去看货,您就安心回家,不然您叔叔不放心您,追到我这儿,那我就麻烦了。”
两人不止打过一次、两次交道,杨汉秀对于这个信誓旦旦的老六,还是比较信任的,便从善如流,坐上老六安排的车回家去了。可谁知,杨汉秀刚走,老六瞬间就变了脸,要自己的贴身警卫解除了高振麟身上的武器,还给他戴上了手铐。
高振麟虽然有些懵但很快镇定下来,心里却还是后悔自己和杨汉秀都轻信了这个变脸小人。
“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共党?华蓥山下来的?”老六阴着一张脸,问他。
他摇头:“我是保密局二处行动队的队长。”
“你不是共党买这些武器干嘛?”老六盯着他,嗤笑出声,“护厂?那是共党才会干的事情。”
他说:“我也是受人之托。”
“受共党之托?”
这次他不说话了。
老六伸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你这是要逼我把你交给保密局。”
他咧了咧嘴:“老六,你也别忘记了,你曾经卖过武器给华蓥山游击队。你把我交出去,你能捞到什么好处?”
老六哈哈大笑几声,伸手拍拍高振麟的脸颊:“说什么?我卖给共党武器?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就是诬陷我。要知道诬陷我的人,下场都是很惨的。”
说罢,老六起身上楼换了衣服,下楼来吩咐留下三个人看管高振麟,然后带着几个人就出了家门。
高振麟现在事束手无策,也不知道老六是真要扣押自己,还是只是出去调查一圈,再回来和自己做“买卖”。他此刻心里唯一的企望,就是老六不要把这件事情捅到二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