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救我，以身做饵换我性命。
多年后再相遇，他已为公主驸马，而我成了京城最受欢迎的舞娘。
我才恍然清醒，当初的为爱舍身原来是个天大的笑话。
后来他被我赐死，而我一跃成为荣宠后宫的第一皇后。
（一）
说是京城的凤鸢阁新来了个舞娘，无论舞姿还是相貌 ，堪称世间一绝，多少世家公子豪掷千金都没得到赏其舞姿的机会。
舞娘不是旁人，正是我林晚娘。
我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清秀有之，艳丽不足，一双眼眸虽然漂亮，但仔细瞧总有几分哀愁，晦气得打紧。
更遑论舞姿一说，我自小在乡野长大，农忙时多的是事情，哪来的时间学舞？
不得不说，陈老板造势的手段一绝。
今夜是我来京城的第十天，亦是凤鸢阁明码标价将我处子之身卖出去的时候。
赏灯点亮，荣赐万千，这是凤鸢阁十年来的头一遭。
“爷，晚娘就在里间，请。”屋外有两个跳动的身影，紧接着门开了。
透过珠帘我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这边走来，那人就在帘子外站定，声音清透：“叨扰，我能进来么？”
“爷都点灯了，自然可以。”我起身撩开那珠帘，笑着对上那双微微发怔的眸子。
当今最得圣宠的五皇子——沈雁，确如传闻中所说那般朗朗俊逸，我向他掬了一礼，起身却被他扶住。
那双手暖得实在有些灼人。
“……爷，妾头一次侍奉人，您担待。”我颤抖着手搭上他的肩，咬着朱唇，“妾服侍您。”
他摇头，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桌子旁坐下，只痴痴地看着我：“听闻晚娘舞姿一绝，可愿为本王一舞？”
糟糕，这一跳岂不是要露馅？
沈雁却将我的窘迫当成了紧张，在我僵硬着身体跳了两下后，便宽容地又叫我坐下了。
“晚娘姓什么？”他的一双眸子亮且有神，眼里总带了些笑意。
“林，双木成林的林。”我大了些胆子，沾着杯里的水在桌子上写道。
我识字不多，林是其中一个，还是别人教了许久才学会的。
沈雁盯着桌上已经渐渐干涸的水迹，不知是对我说，还是自言自语：“晚娘，真的姓林么……”
沈雁跟我坐谈了大半夜，他的话不多，在我说话时就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是盯着我愣神。
第二天我从床上醒来，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陈老板从外面进来，笑眯了眼睛：“哎呦，你可真是我的宝！殿下特意嘱咐我，从此以后你不用接待外客，晚娘，你我遇到贵人了！”
贵人？我笑了笑，只抬手摸了摸面颊。
若不是因为这张脸，恐怕落入青楼的我也会剩个千人枕的下场吧。
那些个宫里的人，怎么会垂怜一个普通的乡间女子？
（二）
沈雁来得并不勤，但他只要过来，总会随身带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些零嘴，有时候是些金银首饰。
他从没有碰过我。
倒也能想明白，毕竟只是长得像他的心上人，又并非真的就是，他自然不会喜欢我。
听闻我识字不多，他就耐心教我，往往一个上午的时间便这样过去了。
不像恩客，更像早已相熟多年的挚友。
“小十一的生辰要到了，到时候你陪我去如何？”沈雁微微弯着腰身，一边题字一边同我说。
我心中一颤，羞怯地抬眼看他：“只怕妾的身份不合适。”
“晚娘若是出席，势必会惊艳一干人等。”沈雁放下毛笔，抬眸冲我安抚地笑了笑。
我打眼去看他写的字，我认得那二字。
初心。
是什么意思呢？沈雁的初心是什么？
宴会这日，我紧张得一路无话，沈雁瞧出来了，贴心地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怕什么？只是参加个宴会，无人敢为难你。”
到底是皇子的府邸，修得自然美轮美奂，这十一王又是个会享受的主儿，设宴的地方还专门放了两颗硕大的夜明珠。
为了今日，我已经等了三年。
“原来这就是让五哥魂牵梦萦的那名女子啊，姑娘怎么称呼？”十一王沈至坐没坐相，倚着贵妃榻状似无骨，不过大概是沈雁在身边，他并无轻慢之举。
我偷偷攥紧了袖子里的手，指尖嵌进肉里，疼意提醒我须得镇静。
“小女子姓林，名晚娘。”
忽地，沈雁拉过我的手，先是看了我一眼又轻声呵斥沈至：“不得无礼，今日是你的生辰，外间都是宾客，怎不见你出去招呼？”
沈至耸耸肩，虽说起身了，但依旧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模样，挤眉弄眼地笑：“五哥，您跟晚娘且慢慢聊，我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
他跟我想象中残忍可恶的形象不同，这样瞧着，也只是个会跟兄长插科打诨的公子哥儿。
但那又如何？
他还是不能活。
（三）
三年前，我穷困潦倒，身边已无亲友可支撑，奄奄一息地倒在大街上，被下到江南来买幼女的陈老板捡回了客栈。
听闻她从京城来，我求她带我去，她摇头。
“我的凤鸢阁也并非谁都能进，就算是照顾姑娘们的小丫头，那也须得仔细挑选，你这个丫头虽说模样长得俊俏，但眼睛太伤，容易冲撞了京中老爷们的喜气，此乃大忌。”
我说，我能帮她挣到大钱。
因为我长得像五皇子沈雁的心上人，若是得了五殿下的垂怜，凤鸢阁成为京中第一楼便不是难事儿。
当夜，她便带着我一起上了路。
为了能到这绚烂富贵的京城，我剐去了大半条命，进到沈至的府上，更是费尽心思。
沈至不死，怎对得起我的一番苦心？
“晚娘在想什么？”沈雁的声音突然响起，将我从愤恨中拉了回来，我冲他温婉一笑。
“突然想起殿下给我写的那句诗还差了几个字没写完。”我从容应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沈雁眉眼一动，笑了笑：“不过是一句诗罢了，往后有的是时间。”
我没有回答他，沉默地望着天边的明月。
我的时间不多了。
（四）
府上越来越热闹，虽说沈雁一直将我带在身边，但我还是找到了抽身离开的机会。
沈至去了后院，我悄悄跟上去。
为了这一刻，我已经在梦中练习了无数次，知道刺中哪个部位才能要人性命。
清风拂过，背上出的那层薄汗透着一股子冷意，我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手中的簪子被捏得很紧。
我举起簪子，要朝着他的脖颈扎去，却突然看见前面的亭廊下走来一个身影，好在旁边就是假山，我才没被人发现。
“十一，今日你是寿星，不出去待客，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是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冷冷清清的，有些严厉。
“皇姐，我……就是出来透透气。”沈至讨好地笑着。
女子哼了一声，突然四处看了眼，“莫不是又跟哪家的姑娘在私会？上次父皇的训诫你又抛到了耳后？你过了今夜也是二十有二的人了，怎么还一副小孩子心性？”
“哎呀！皇姐，今日是我的生辰，你怎的还数落我？”沈至愤愤，“林远道呢，他怎么不在你身边？”
“没大没小，他就快成你的姐夫了，怎还直呼他的大名？跟我过来……”
沈至跟女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却犹如被雷电劈重一般，愣在了原地。
林远道……
这世间会有几个林远道？
是我知晓的那个林远道吗？
（五）
我吃百家饭长大，从小无父无母，村里人见我可怜，时不时的给我些吃的，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长大成了人。
我是无姓之人，村里人便叫我晚娘。
林远道是镇上教书先生的儿子，他模样俊朗，又会读书识字，是好些女子心悦的对象。
我也喜欢林远道，因为他真心对我好。
我二人幼年相识，他教我写名字，我便帮他赶跑村里欺负他的顽劣孩子。
这世间应当不会再有比远道更好的男子了，我没走出过合水镇，但我已经可以确定。
可偏偏镇子上来了好些个打扮富贵的人，听远道说，这些都是从京城来的大人，其中身份最尊贵的要数十一皇子。
他们打乱了我平静的生活。
我刚刚采茶回来，便被三个十六七的少年拦住，为首的面白如雪，声音尖细。
“这乡间竟还有如此相貌的女子，当真稀奇！”
“你别说，她瞧着还有些像……”他盯着我思考片刻，马上说，“像五殿下挂在内殿墙上的那幅画像上的女子！”
“你怎么知道？”有人问他。
“我曾在五殿下的寝殿当过差，自然知晓。”这人看向我的眼神愈发不怀好意，“若是同她亲热，我们是不是也算享了皇子一般的待遇？”
我意识到不对劲儿，转身要跑，却被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你们放开我！”我挣扎着，衣袖已经被人拽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道突然出现，他推开其中两个人，又拉着我奋力逃跑，最终被后面那三个人逼到了悬崖边。
底下并不深。
“晚娘，你先跳下去，我等会儿来找你。”他喘着粗气，却还小声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