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年的新年，在一阵忙碌中渡过。
苏念紫的妊娠反应有些大，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季云轩关掉了杂货铺，就留了一个造纸工坊，雇了几个人，勉强维持着运转，补贴家用。
正月里，听说西北的北地郡，又打了胜仗。
那一带，经常来袭扰大汉的是鲜卑人。
胜仗大约是汉军打败了前来惹事的鲜卑人。
洛阳城里，为了庆祝这场胜仗，借着正月未过的喜庆劲，又热闹了一把。
而且，不仅仅是汉人高兴，滞留在洛阳城里的胡商也高兴。
因为，年前打了几个月的仗，往西北去的商道大多都不能走了，这使得大量的胡商不得不留在洛阳城里过年。
而西北的战事结束了，这就意味着商道又可以继续通行了。
正月未过，洛阳城里的胡商们，便一个个准备着出城，返回塞外了。
“云轩……”苏念紫坐在家中院子里的摇椅上，手中拿着十来个信封对季云轩说，“北地郡战事结束了，我估摸着，年前被留在洛阳城的那些胡商们，这几日就要出城了。”
“我们在这洛阳城，找了小半年，都没有找到我妈妈的踪迹，我想着她是不是已经在年前，随着上一批胡商的商队，离开了中原。”
“我这几天，将我妈妈的画像画了出来，还写了一些我们小时候的事情，放在这些信封里。我想，你去跟几个与我们铺子交情好的胡商，让他们带在身上。如果到了塞外，遇到了我妈妈，也许，可以联系上！”
季云轩接过那些信封，抽出来一封看。
上面是一个汉人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的画像。
画像的右下角，写着“四川北路，新民报亭”几个字。
“我记得，四川北路的那个新民报停，是我印象里，最后一次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苏念紫默默地说，“那天，她就像这样拉着我，去买报纸。我想，如果她真的在这个时代，看到了这封信，就一定会知道是我的！”
“是的，一定会的！”季云轩点头道。
他又翻看了信的背面，上面写着他和苏念紫在洛阳开的那间杂货铺的地址，那个叫“图雅”的杂货铺。
“好嘞，那你在家里歇着，我这就去把这些信给分发掉！”季云轩说着，穿上外衣，就出了门。
这街道上，应该是刚刚过了一个庆祝胜利的游行队伍，地上都是些杂物。
季云轩来到胡商专用的驿站，找到了几个经常跟他们做生意的胡商，将信交给他们，跟他们讲清楚，如果在塞外遇到了汉人女子，可以将这个信件给她们看看。
胡商们很乐意帮助季云轩。
因为，图雅杂货铺是他们非常好的合作伙伴。
他们最愿意带的货，就是苏念紫做的香皂。
“图雅的忙，我们一定帮！”一个胡商说，“过几个月，我们还要回洛阳的，到时候，你们可要把最好的货物，留给我们哦！”
季云轩笑着说：“那是肯定的，那就拜托各位大哥了！”
从胡商的驿站出来，季云轩在洛阳的街头溜达着。
沿途，看见有几辆囚车，押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从街道上经过。
“让一让，让一让！”衙役驱赶着行人。
“哎，又是党锢之祸！”一个百姓在旁边小声地说着。
“你就少说几句吧，这几年死得人还少吗？”另一个人说道。
季云轩知道，这肯定是朝廷不知道又从哪里，抓来的那些写文章抨击时政的读书人。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前后可能有数万读书人，死于这样的镇压。
季云轩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这几年，直到184年黄巾起义之前，是东汉王朝极具坠落的几年。
一个王权，对于这个国家失去控制的过程，不仅仅是农民起义、诸侯混战的过程，也是被中国独有的，知识分子阶层逐渐抛弃的过程。
季云轩在洛阳城的这几个月，见到了太多肮脏的事情。
有时候他在想，要是汉灵帝早几年挂掉，会不会这东汉朝廷，便不会腐化堕落得那么厉害呢？
可一旦想到这里，他又连忙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历史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现在穿到了更早的180年代，就不要再去折腾了。
甚至，他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们一直回不去。
那么等到194年的时候，他一定要去小沛，找到刚刚穿越过来的自己，好好劝劝他，不要瞎折腾。
每每想到这里，季云轩就会自己笑一笑。
他望着繁华的洛阳街道，心想，难道自己和念紫，就真的要在这乱世，过一辈子吗？
回家的路上，季云轩路过自己的造纸工坊。
三四天没来了，不知道他雇的工人们，有没有偷懒。
“呦，东家来了！”第一个看见季云轩的，是徐师傅。
他带着一个小徒弟，十四五岁的样子，叫丰锦。
丰锦看见季云轩，恭敬地行了个礼，便自己忙活去了。
这个孩子，话不多，干活倒是很认真。
季云轩之前有问过徐师傅。
徐师傅说，这个叫丰锦的小孩，原来也是河内郡一个世家子弟。
后来，因为党锢之祸，他家里被抄家，全家都被发配到了边塞。
半路上，他逃了出来，改名叫丰锦，一路乞讨来了洛阳。
这个徐师傅，原来受过丰锦家的恩惠，便把这孩子留在身边。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季云轩也挺同情这孩子的遭遇的，便同意收留让他在造纸工坊里打工。
好在，这段时间工坊里的生意还不错。
年底，从全国各地来洛阳买官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这些人，除了要贿赂巴结那些宦官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出书。
为了让天下人觉得，自己是因为才华而被朝廷选上做官的，这些人都会将自己的一些拙劣的文章，找人誊抄成一本本的著作，送给洛阳城里的官宦和世家。
季云轩虽然心底里觉得，这种事情龌龊得很，但是毕竟能够给他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来到晾纸的院子里，仔细地看着新出来的一版蔡侯纸。
一下子，便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返回现代的时候，就是因为这几张蔡侯纸，才跟苏念紫他们家，结下了缘分，心中不禁觉得，造化弄人。
正当他在欣赏着自己的产品的时候，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你们当家的在里面嘛？”一个人问道。
季云轩放下纸样，往屋外走去。
才走到一半，就看见四五个全副武装的衙役，冲了进来。
“你是当家的？”为首的一个衙役，指着季云轩。
季云轩点头说道：“是啊！”
那衙役上下打量了一下季云轩，说道：“给我拿下！”
“拿下？”季云轩诧异道，“官老爷，我这是……这是犯了什么事？”
“什么事？”衙役怒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来人，把这造纸工坊，给我封了！”
“你们……”季云轩大叫道，“为什么！”
“为什么？”衙役从衣襟中拿出一本书，一把丢在地上。
季云轩望着那书的封面，写着《宦官之祸》几个字。
“这书的纸张，是不是你这的？”衙役问道，“你与山阳郡的那些党人，是不是一伙的？”
“山阳郡？”
“陛下仁慈，已经赦免了很**人，可是你们这些人不晓得感恩，竟然还在洛阳私下传播此等书籍，简直罪该万死！”衙役大喝一声，“给我带回去！”
“是！”
季云轩回过头，就看见衙役将院子里晾晒的，刚刚制作好的蔡侯纸给捣烂在地上。
徐师傅要去护，却被一脚拽在了地上。
丰锦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季云轩想挣扎一下，却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