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葛承异也就以为,这应该是个刚刚被炸出来的小山洞而已。看山底下堆积的石量,就算能堪堪容下一行人,也大不到哪里去。
可这个地方,却大的离谱,大到让人会有种“整个黑岩都是中空的”感觉。单单目力所及,就有近一千多平方米,而且一边还有个黑漆漆的洞口,看上去这洞还在那个地方继续延伸了下去。
蒋再卿在那黑黢黢的洞口停留了一下,用手电筒往里面照,那通道往里的距离委实不短,而且空间不小,强光手电的光照入以后就如同泥牛入海,完全被吞没了去。
就在蒋再卿犹豫要不要进去查探一下的时候,诸行宇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也不多说,直接越过他走进了洞里。蒋再卿一惊,“喂,你……”他看着诸行宇头也不回的样子,皱着眉“啧”了一下,便跟了进去。
看他们俩相继走进去的时候,葛承异脑中翻江倒海地想起很多看过的小说和电影情节,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进入危地的人就是炮灰,然后“革命友人”们在“先辈”的牺牲下前赴后继,不知疲倦地去寻死,最后误打误撞地逃出生天。
一边葛承异还在脑补,一边被他脑补为“炮灰”的蒋再卿和诸行宇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看看时间,两人进去也就二十分钟不到。
“这里面很深,但路不难走,”蒋再卿报告道,“这个黑岩是变质岩,这样的变质岩天然形成这么大又这么规整的洞穴的可能性极小,”他顿了顿,用颇有深意的口气道,“这洞穴内里的走向和下面一线天的路的走向是一致的,而且我们走了一段都没发现岔道。”
“等,等一下,”葛承异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话外音,“你的意思是,这洞穴有可能可以直接通到黑岩外面,也就是明天我们可以不用爬下石头去走小道,而直接从洞里面走?”
蒋再卿刚才的确有这个意思,但葛承异提出来了,他却沉默了下来,不敢轻易答应。
因为太冒险了。
他们走的那一段没有岔路,并不代表就后面都没有;他们走的那段走向正确,也并不代表之后就正确,而且人在完全的黑暗中对方向的判断往往会失准。
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发现这个洞的过程,太蹊跷了。
他们是被炸下来的石头挡了路,才发现这个洞口,而且蒋再卿在攀岩上来的时候特意对他们进入的那个口子查看了一下,那个口子应该本来是没有的,是人为炸出来的。
也就是说,有人知道这石头内里有这么条挖出来的道,在这个相对宽敞的地方硬生生炸出来一个口子,炸出的石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引他们进来,发现了这个地方。
目的呢?
蒋再卿捏了捏鼻根,把话岔开了去,“不管怎么样,今天反正是不可能进去看了,反正外面宽敞,我们先休整一晚,明天白天看看再说。”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没有人有异议,于是众人商量好了值夜次序——葛承异被特批不用值夜,因为他值夜别人就该睡不着了,然后大家吃了点压缩食品果腹,又各自找了块平整的地方,拿出了睡袋铺开睡觉。这一天又是山地攀爬又是林地穿越的,消耗自然大,即使在施老六震天的鼾声中,除了守夜的那位,其余都很快睡着了。
结果睡到半夜,葛承异又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
有那么足足半分钟的时间,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处,直到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看到被调至最暗的应急灯光线下的洞顶时,才开始慢慢反应过来。
他抬起手看看时间:凌晨四点多,这个时候应该是诸行宇守夜,可当他视线转到应急灯旁,也就是守夜人应该坐的地方时,却发现没有人,他又特意去看诸行宇铺睡袋的地方,也没人。这一下,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奇怪,那小子去哪里了?应急灯的灯光太暗,洞内看的并不清楚。葛承异摸到了自己的手电筒打开,四处照了照,依然不见诸行宇的影子。他想了想,诸行宇要不下到悬崖下面去了,要不就是进到洞里面去了,他又用手电筒照了照装备,诸行宇的攀岩手套什么还在,那只有可能到那个洞里面去了。葛承异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白痴,想着这要是有人故意引开他,然后把他们几个熟睡的干掉,那真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可再想想,诸行宇不像是那么没脑子的人,于是他估摸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于是他也起身走向那个洞,在入口的地方用手电筒照了一圈,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找找诸行宇。
那个洞非常深,葛承异站到了洞口,才觉得里面的空间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大,他手里的手电就算调试到了最亮,那光也轻易地隐没在了眼前的黑暗当中。他站的地方似乎有极轻微的风送出来,外加洞壁触手阴凉,还有点湿漉漉的,让人心里也感觉阴冷阴冷的。
人类对于黑暗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这样的洞,哪怕有人已经告知了里面什么危险都没有,有没有勇气一个人走进去也还是未知数。葛承异反复做了心理建设,大着胆子尝试走了几步,明显感到这洞是往下倾斜的,脚下碎石被踩得咯吱咯吱地响,背后的冷汗不由自主的就冒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突然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在葛承异耳边响起来,吓得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下去,可马上就被扶住了,总算没被石头拍一脸。手电筒一转,照出了诸行宇的脸。
他用手挡了挡手电筒光,低声问:“你怎么进来了?”
“你还问我!”他没注意自己的声音,说出口才发现在这种环境下这声音和打雷一样,蒋煜雯在睡袋里面不舒服的动了动,但并没有要醒的意思,诸行宇自行压低了音量,“你半夜到哪里去了?”
诸行宇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刚才有人。”
“有人?”葛承异奇怪道,“是谁?”
诸行宇摇摇头:“不知道,我听到洞里有声音,就追了过去,但是没追到。”他顿了顿,“那人应该很熟悉这个地方,不然不可能移动这么快。”
“你怎么知道是人?”葛承异追问,“说不定是什么动物。”
诸行宇还是摇了摇头:“不会,那是两只脚走的声音,这个我还听得出来,再说……”他示意了一下洞口的地上,“那里有鞋印,很新但不深,而且不是我们的鞋。”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回走。“你呢?”他问,“有没有发现什么?”
葛承异听了一脸莫名其妙,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怕是调虎离山,所以弄醒了你,这边有没有什么事?”他补充道。
“没……没有。”葛承异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被他弄醒的,不是莫名其妙自然醒的,但心里还是觉得奇怪,“可是,为什么是我?”
诸行宇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离我最近。”他给了葛承异一眼,一副“不然呢?”的表情。接着他又移开了目光,看向那个洞,好像在提防什么东西出来一样。
葛承异砸吧砸吧嘴,一时觉得“离得近”像是一个搪塞的借口,一时又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好像也很符合逻辑,他权衡了半天也没法决定哪个更接近事实真相,只权衡出一脸呆相。诸行宇大约是觉得葛承异这样抱着腿发呆的样子很有碍观瞻,于是催他快回去睡觉,就差没把“不然又要拖后腿”说出来,葛承异贵在自知,所以从善如流地又爬回睡袋里面睡觉去了。
他本以为最起码还有两个小时能睡,谁知道才躺下没多久,人还迷迷糊糊的,就听到施老六破铜罗一样的声音,“该起来了小子,太阳照屁股了。”
葛承异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哪里有什么太阳?倒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外面下起了小雨,洞外灰蒙蒙的一片,的确是天亮了。
吃早饭期间诸行宇说了昨天晚上的状况,两蒋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这点显然不在他们的预料当中,而且麻烦的是,一行人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目的。诸行宇说不太可能是葛鸿程,因为他不可能对这个地方这么熟悉,行动快到连他都追不上,但是如果不是他,阻止他们往前的人又会是谁,这个人显然还没有走,如果继续走下去,那人会愿意采取怎么样的措施来阻止他们前行,言外之意就是,那个人会不会为了阻止而下杀手。
葛承异在一边啃着干粮,心里叹了口气,他本来跟着一起出来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逃避追击的,可如今看来被人追真是命里注定,到这里又从追别人变成被人追了。他颇为心有不甘,想着为什么别人都有漂亮女生追,轮到追他的就都是这些凶神恶煞的。
他突然生出些厌倦感,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他找到堂哥之后,该释清的误会说清楚,该还账的还掉,平平静静地过他庸庸碌碌的日子。于是他几乎没进过大脑地问了句,“我说你们找的那个‘朝真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没想到的是,他脱口而出的一个问题,却迎来了一阵诡异的静谧,其他人都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好像他提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过了半晌,蒋再卿才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尴尬,问他,“你难道不知道?”
葛承异莫名其妙,“我怎么会知道?”
蒋再卿“哦”了一声,“我们看你对那套古书那么了解,以为你对葛鸿程手里的那本已经很熟悉了。”
葛承异欲哭无泪,“天地良心,我只粗略看过一遍,记得的那些都卖弄过一遍了。”
蒋再卿听了,忍住了没笑,又清了清喉咙,问道,“那你听说过诸葛果吗?”
葛承异点点头,他倒的确是知道的。他的确是在他堂哥那书上看到过诸葛果,不过那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个女子了。
诸葛果就是诸葛亮的亲生女儿,也是诸葛亮的第一个孩子。据说当年蜀汉倒台之后,她出逃入山中躲避战乱,后来被传是得道成仙了。也有古人认为当初诸葛亮觉得两个儿子诸葛恪和诸葛诞性格不适合学禳斗之法,于是就传授给了唯一的女儿,并且说她必将得仙果,所以取名为“诸葛果”。当然,成仙这一段,应该是当时的民众因为对诸葛亮的爱戴而给他女儿一个完美结局。但是对于诸葛果,知道的人的确不多,别说她,就是诸葛亮两个儿子一个养子,不知道的人也很多,主要是诸葛亮光辉太耀眼,他的后裔皆在其光影之下。
“没错,”蒋再卿在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染上了一种神采,“但是你说的那个朝真观就是我们之前路经过的那个,曾一度改名为乘烟观,后来才再改回来。”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收拾东西,事实上,这个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开始收拾了准备上路了,葛承异见状也一边听一边把行李整理起来。
“你的意思是……”他猜测道,“传说并不正确。”
蒋再卿笑了:“你觉得成仙这样的事会是真的么?其实,根据后人的考证,尤其是几个和诸葛关系比较近的家族后裔考证,诸葛果当时的确躲入了一个山中的寺庙,但是并未修道,而是……‘修庙’。”
“你是说她把寺庙给修整了?”葛承异讶异道。
蒋再卿点点头,“不单单是修整,而是改造,根据八卦的样子改造,所以我们给了这个地方一个外号叫做‘诸葛八卦观’。也就是我们要去的,也是在那本古书上记载的,真正的‘朝真观’,而不是之前落脚的那座掩人耳目的道观。”
至此葛承异算是听懂了那个庙的来由,但是还是觉得有些地方有点不妥:“改造一个庙,尤其要改成那个样子,是一个大工程,为什么要那么兴师动众?养老的话太奢侈了,还是准备给蜀汉重新建个后方总部不成?”
他这话说得挺幽默,让其他几个人都“噗嗤”笑了出来,蒋再卿道:“你这人还真有意思,但是你的思路是没错的,如此兴师动众,一定别有所图,这也就是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来此的目的了。”
“前赴后继?”葛承异心里觉得奇怪:到底有多少人要去那个地方?那地方有什么东西有那么大魅力?连堂兄这样的人都甘愿自毁前程孜孜追寻?而且那么多人都没找到,那东西是有多难找?
他还没来得及问,突然岩洞深处传来了“喀拉”一声石头翻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