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婆子就这么惨烈而悲壮地死在了司案司的公堂上。
洛云初冷冷看着宁婆子瘦小干枯的尸体,只觉得眼睛里有几分干涩的酸胀。
她是恨宁婆子的,恨宁婆子为了荣华富贵,为了金钱珠宝,放弃了娘亲对她真心实意的主仆情谊。
可也是她,在娘亲死后的十五年后,拖着病体,耗尽最后一口气,为娘亲洗刷冤情。
宁婆子是娘亲身边仅存的唯一一个下人,至此,所有曾经服侍过娘亲的人,都全部作古,连同娘亲一道,都成为了一个记忆符号,永远地留存在了活着的人的记忆中。
洛云初一时间有些不忍,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成文彦命人将宁婆子的尸体带下去好生安葬,这才怒视着赵怜和洛青阳这两个始作俑者。
“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赵怜早已脸色苍白,闻言立刻落下泪来,哭得梨花带雨:“成大人,冤枉啊!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药从何而来,那婆子过去在府中时被偷盗东西被我赶出了尚书府,兴许就此怀恨在心,故意被人买通了来陷害我!成大人明鉴,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当年姐姐与人通奸,是我们所有人都瞧见的!如今又说是我指使人做的,我没做过的事,我如何承认!”
“啪——”
不等赵怜说完,一只精巧的瓷瓶掷于地上,最后滚了一圈儿,在赵怜的脚边打了个转儿。
赵怜刚欲发作,见状却蓦地脸色一变。
只听洛云初冷冷地哼了一声:“母亲可还曾记得这个?”
“你!”赵怜惊恐地瞪大眼睛,指着洛云初,“这东西,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又回头看向洛青阳:“老爷,你不是说已经藏好了么?”
洛青阳也脸色大变,随即更是怒气冲天:“逆女,你竟敢!”
但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下去。
他的密室,他与贵人的密谋往来书信,若是胆敢在司案司里提到半个字,迎接他和整个尚书府的都将会是灭顶之灾!
洛云初见状,面上的笑意越发冷了下来:“爹不会忘了这东西吧?可是藏在……”
洛青阳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警告地看着她,咬紧牙关,小声道:“你敢胡说半个字!别忘了,若是尚书府出事,你作为嫡女也逃不了干系!”
只是他的声音很小,只有洛青阳和赵怜洛云初能听见。
赵怜闻言多少放心了些。
尽管她不知道这些年洛青阳将药藏在哪里,但总归是安稳之处,如今被洛云初找出来,那地方还是个不能说的地方,想来兹事体大,洛云初也不会胡来。
洛云初闻言倏然冷笑了一声。
用这个来威胁她是么?
他真的以为她会害怕么?
不过是玉石俱焚,有何惧哉?
何况便是今日她说出来了,她也毫发无伤。
洛青阳真的以为,她还有机会么?
洛云初眸底划过一道精明的光:“爹未免太过自信了。”
话落,司案司门口传来“蒋老将军到”的声音,一转头,只见蒋无疾穿着一身护甲,精神矍铄而又步履匆匆地直奔公堂而来。
洛青阳死死地瞪着蒋无疾走来的身影,目光阴鸷地看向洛云初:“这便是你寻好的后路么?你别忘了,你姓洛!尚书府才是你的家!便是今日你全身而退,日后也注定因为不守孝道被人指指点点!你以为这样你还能嫁出去么?”
“爹不妨想一想,若是娘有机会重来一次,她是会宁愿嫁人,还是干脆折了自己的名声,一辈子做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掌上明珠?”
洛青阳被问得一愣,下意识要反驳,却听洛云初清丽的声音继续响起:“外祖父不是我叫来的,但无论尚书府是革职查办还是满门抄斩,我都能全身而退。”
洛青阳睁大眼睛怒视着她,洛云初勾唇一笑,往一旁退了一步。
蒋无疾大步跨入公堂,不由分说便走到洛青阳跟前,抬脚朝洛青阳胸口来了一记心窝脚。
虽然蒋无疾年事已高,但身子骨仍然堪比当年。
即便是洛青阳时值盛年,也完全不敌他这一脚,竟是直接被踹得飞了出去。
赵怜离他最近,被这一记脚风吓得惊声尖叫,畏惧地瞪大眼睛看着蒋无疾。
蒋无疾满脸都是怒意,目光在触及到赵怜之后,也只是迟疑了一瞬,一记响亮的耳光,将赵怜扇到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赵怜苍白的脸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耳朵也被震得麻了半边。
她本来就是女子,纵然蒋无疾已经收了几分力道,仍旧让她躺在地上恍惚了半天。
做完这些事,蒋无疾才走到公堂中央,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老夫冲撞公堂,成大人要罚便罚!老夫绝无怨言!”
成文彦被这一系列动作惊得一时半刻没恢复过来,但很快又调整回来,清了清嗓子道:“蒋老将军怎么来了?”
“听闻有人刻意为难云儿,云儿年幼丧母,被她爹扔到乡下,在洛家本就是无人疼爱,老夫怕她受委屈,特意过来看看,路上又听说小女之死竟是这对狗男女所为,特来讨个说法!”
一生戎马的蒋老将军,便是在战场上都不曾打过女兵,如今却为去世多年的爱女,忍不住对凶手动了手。
公堂上,围观的百姓,无一不为此动容。
洛云初也眼底泛酸,哑着嗓子唤了声:“外祖父。”
“云儿乖,外祖父来了,没人再敢欺负你。”
话落,看到洛青阳艰难地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嘴里涌出一口鲜血,竟打湿了胸前的衣衫,立刻又沉了脸色:“洛家不容你们娘儿俩,蒋家容得下!”
洛青阳十五年就畏惧蒋无疾,若非是蒋知柔当年自己断了与蒋家的联系,只怕是他还不敢对她这样无情。
但如今又一次看到蒋无疾的雷霆之怒,好似也瞧见了战场上那个杀伐果决的常胜将军,若是他胆敢有半分惹了他,便立刻要人头落地!
是以,他一时竟不敢接下蒋无疾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