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奇灾,官府开仓放粮稳定民心,你做得很对。”
叶少禹赞了一句,可语气说不上十分好。
王嫱道:“下官也是体民生之所艰,不忍看到百姓们流离失所,若是难民流窜了出去,饿死冻死,上山为寇事小,若是将大疫带出去,可就麻烦了。”
叶少禹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他一眼。
这王嫱县令的糊涂官名头,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想不到这王嫱还能有如此头脑,也着实令他刮目相看。
可惜这样的人,他却是不屑于收入麾下做自己的幕僚。
一个百无一用的糊涂官,又如何配得上他纡尊降贵,礼贤下士。
“灾民们都安顿好了么?”叶少禹问道。
“是,老弱妇孺都集中在此处,另一些年富力强的青年,下官便安排他们去驻守水渠,修建堤坝。”
昊空忽然抢道:“将图纸与本国师看看。”
“国师可是有何良策?”叶少禹的语气显出了几分恭敬。
昊空并不回答,只神情淡然地给了叶少禹一个眼神。
叶少禹便也识趣地闭上了眼睛。
王嫱便命左右去找工匠拿了图纸来。
昊空看后双唇紧抿,并不多说什么,而是命王嫱先将修建河堤的青年们召回来,剩余的工事便由曜王殿下亲自安排。
王嫱倒也没反驳,领命去了。
入夜,雨霏霏。
清河县的百姓们都各自回到了避难蓬里,有幸家小还在的,便与家小在一处,不幸没了家小的,也就各自和几个同村相熟的同乡挤在一起。
阴雨绵绵,湿气直往人身子骨里头钻。
雨幕中,穿梭着几个匆匆的身影。
“快!天亮之前务必照国师说的做完!”
其余人闻言,都应了一声,随后步履匆忙地消失在雨夜之中。
酒楼里,昊空和叶少禹对桌而坐。
此处距离清河县不过三四里路,条件却比那里好了许多。
二人习惯了锦衣玉食,自不可能与难民们吃住一处。
“国师白日里看了图纸,方才又命人去堤坝,岳丈分明别有计较?”叶少禹道。
在四下无人时,叶少禹便尊他一声“岳丈”。
不为别的,现在洛卿卿是他的侧妃,而昊空又十分疼爱洛卿卿,他便也投其所好,在王府里给洛卿卿安排好吃住,宠着洛卿卿,也好让昊空多多为自己卖命。
得了昊空,他便得了父皇一半的恩宠。
这,也是日后他夺嫡成功与否的关键。
眼下,父皇对叶少姝的宠爱还是躲过他呢。
“殿下无需心急,”昊空仍旧神色淡淡,“这清河水的治理,原本是成文彦在办,如今我将这桩差事从成文彦手中给殿下夺过来,一则为了帮殿下建功立业,在朝中树立威信,好为日后夺嫡做准备,二则么……”
昊空从鼻腔里冷冷哼出一声:“成文彦将我投入司案司的大牢吃苦头,此番便双倍奉还于他。现在他投了睿王,废了成文彦,也断了睿王的一条路,一石三鸟,殿下以为如何?”
成文彦暗中投了叶少姝。
一提起此事,叶少禹便恨得牙痒痒。
他多年来不受父皇宠爱,母妃的母家也没什么金银财帛,是以这些年来行事诸多束缚,颇有些使不出钱来的窘迫。
原本他还想将成文彦收入麾下。成文彦虽然官职不大,可妻家却十分富庶,也是不缺钱使的。
若是得了成文彦,便可利用他的钱财,来为自己博个前程。
这样的好事,怎生都落到了叶少姝头上!
昊空看出了叶少禹的气急败坏,道:“王嫱虽然财力不如成文彦,却也是富甲一方,若是没记错,他这官职也是捐来的。”
叶少禹闻言眼眸微亮。
“一个草包,大有可用之处。”昊空继续道,语气里带着某种残忍的算计。
叶少禹一拊掌:“岳丈果然妙计。”
……
于此同时,另一营帐中,成文彦站在案前,他的对面,是叶少姝。
叶少姝凝眉看着圣旨,陷入了沉思。
他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江南地区下了月余的春雨,将清河下游的良田屋垦全部淹没,淹死了许多人,也是近十年来大沐遭的最严重的一次天灾。
是以他便算准了时间,带人提前过来修筑堤坝以御洪水,可因着前世记忆不深,他并未算准究竟是何时开始下雨,是以过来时便晚了几日。
下着雨修筑堤坝,本就比晴日里困难,如今尚未竣工,父皇却又派了叶少禹来接管此事。
叶少禹……
又有什么阴谋?
这件事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加上又有昊空在其中出力,一时间他也无法揣摩到二人的心理。
若是初儿在,她倒是能凭借前世对叶少禹的了解推理几分。
可他却是不愿意让她再想到任何关于叶少禹的事情。
“曜王对庞英然倒是言听计从,千依百顺。”成文彦道。
叶少姝冷笑一声。
“不过是情理之中。”
“这堤坝殿下已经修了半月,如今就要将这功劳拱手让给曜王么?”
“父皇下令,莫敢不从。”
叶少姝抿了抿唇。
若是为了百姓,将功劳拱手让人倒在其次,他只怕叶少禹此人心术不正,若是在堤坝上做什么手脚,受苦的只会是清河的百姓们。
“主子!”
只见临渊掀开帐门,神色匆匆地走进来。
“那边有消息了。”临渊瞥了一眼成文彦,没细说。
“留下王嫱在此,有事再禀报。”叶少姝对成文彦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营帐中只剩下叶少姝和临渊二人时,后者才神情肃穆地将信纸递给叶少姝。
“洛青阳被金国人救回去了。”临渊急急说道。
叶少姝拆开信封迅速浏览了一遍,目光越发严肃。
“莫日勒被哈库奇杀了。”他眯了眯眼,随即轻笑一声,“想不到哈库奇竟如此信任洛青阳。”
计划有变,他必须立刻赶回京城。
“告诉成大人,盯牢叶少禹和昊空的一举一动,本王先回京去。”
“是。”
……
翌日清晨,洛云初自睡梦中醒来,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睁开眼,只见一个欣长的身上,正垂立在自己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