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洛云初当然不能让穆谦知道她的想法。
而前世的伏波将军,这个时候会武艺吗?
还是说,他一身的武功,都是去了军营里之后才练出来的?
相较之下,洛云初还是更趋于前者,因为武功武术这种东西,本就是从小就要练起的。
否则,从资质来说便差了人家一大截。
练功除了看悟性和天赋,更看重的是时间的长短。
便是天纵奇才,若是没有十年如一日地训练,想来也是难有出头之日的。
蒋家不正是如此么?
虽然从太祖一代开始,蒋家儿郎便自小开始习武,但是也是从来都不曾松懈过半分的,也是一代一代的家训规矩传下来,才有了如今名震大沐的蒋家将军。
“穆公子,可会些功夫?”
洛云初将卖身契放到桌上,抬眸问穆谦。
穆谦抿了抿唇,照实说了:“幼时学过些防身的功夫,小姐可是要穆某做护卫?”
果然。
洛云初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女子院中并不需要男子做小厮,便是你我清白,叫人知道了去也难免落人口实,唯独这护卫一职有空缺,也师出有名。”
穆谦默然。
“只是我看穆公子文秀得很,想来原本是想走仕途的?”
“是,若非双亲亡故,穆某当是要考科举的。”
提起此事,穆谦眸色难言失落与怅然。
“穆公子可知,文臣之路看似坦荡康庄,实则步步杀机,而武将却反之。”
洛云初起身,款步踱着:“大沐武将看似地位不如文官,手上握着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兵权,边陲小国屡屡进犯,皆被打回去,非是大沐强盛,而是对方志不在此,所谓进犯,不过是虚晃一招,目的在于摸清我方军力罢了。”
“北羌,南苗,西金,上匈奴,可都对大沐这块肥肉虎视眈眈,若是几个小国联手,大沐便岌岌可危。届时,武将不够,莫非派文臣前去议和么?”
穆谦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洛云初看向他:“穆公子是读过大学问的人,以为我说得可对?”
穆谦看着她,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闺阁少女有几人能头头是道地分析家国大势?又有几人能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与隐患看得如此透彻?
大概整个大沐,也唯有眼前这个少女一人而已了。
比起京城贵女们比诗书比琴乐的所谓“阳春白雪”,反而是洛云初心系天下的情怀更吸引人。
屋中不再有人说话,静得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小姐目光长远,穆某自愧不如。”
“穆谦,不科考,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做大沐一员虎将,如何?”
穆谦猝然抬头,对上的却是少女清明的眼。
不等他回答,洛云初继续道:“想必你来时也打探过,我外祖父便是甫国大将军蒋无疾,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暂时不得与之相认,但若你愿意,日后我便将你举荐与我外祖父,做蒋家军麾下大将。”
“我……”穆谦的心倏然狂跳起来。
他素来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想要科考,本来也是为了建功立业,在朝堂上大展拳脚。
今日被洛云初这样一指点,便觉得自己思想受束缚繁多,竟然没想到走武将的路子。
除了在朝堂风云挥斥方遒,征战沙场亦能树立丰功伟业!
“穆公子,可愿意一试?”
洛云初循循善诱。
穆谦突然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双手在胸前抱拳:“穆某愿意!”
面前的少女闻言,没有任何动作,穆谦也没有抬头,半晌,听得头顶上方传来少女清婉的笑声。
“穆公子请起。”
紧接着,纸片纷纷扬扬落下来,却是那张穆谦亲自书写的卖身契。
……
承诺了做洛云初的护卫,又抱着日后进蒋家军的念头,穆谦练功也越发的勤快努力了,每日天不亮,便在院子里起武,飒飒的剑声悦耳极了。
洛云初本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见穆谦这般勤奋,也每日早早起身,捧着降香从外头淘回来的大沐史记看着。
时间如白驹过隙,飞快流逝,洛云初回京也已经三个月了。
深秋已过,万物凋零,京城迎来了一年中最寒冷,也最美丽的季节。
早晨,穆谦如往常一样早早地起身练功,秋桑点了屋中的灯,递给洛云初一个汤婆子。
“姑娘,昨夜冷得紧,可需要奴婢再加一床被褥?”
洛云初身上披着一件大红刻花海棠狐皮披风,接过汤婆子,只觉得暖洋洋的,一头乌发柔顺地披下来,衬得小脸越发的白净。
“还没冷到那个地步。”
秋桑正替她打理着床铺,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是了,往年梅乡的冬天更冷,咱们不也熬过来了么。”
语气里是不尽的感慨。
主仆两个相依为命多年,一齐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在最寒冷的日子,两人将所有的褥子堆在一起,二人合衣而眠,才总算是抵御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好在,一切都苦尽甘来了。
秋桑直起身子,回头看着被灯火照得小脸有些通红的洛云初:“姑娘回京之后,真是长养得越发好看了。”
洛云初低头浅笑,唇角映出两粒浅浅的梨涡。
“是啊,京城的风水,养人得很。”
前世,将她养得出尘绝丽,也最终葬送了性命。
秋桑自然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也跟着笑起来。
“姑娘!下雪了!”
房门被推开,降香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手里还端着的肉百合水晶羹还在向上冒着热气儿。
下雪了?
洛云初望向降香的身后,天还没亮,院子里早有婆子点起了灯,黑的天,白的雪,飘飘洒洒落向人间,隐入泥土里,瞬间便不见了。
院中只有青年剑气的寒铁声。
“降香!你快些关门,姑娘身子弱,你仔细姑娘吹了风受凉!”
秋桑最先关心的永远是洛云初的身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降香拉进来,关上了房门。
也隔绝了门外扑簌灌进来的冷风。
洛云初收回视线,最后目光定在飘进门沿上,被雪花浸湿的一处湿意上。
下雪了,冰花节也要到了。
好戏,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