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初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却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军马康健,才是第一要务。
军马关乎到边塞的战况,一旦战败,大沐边境无数生灵必将涂炭。
但重活一世,洛云初更在意的反倒不是那些无辜的生灵。
前世,她为辅助叶少禹登基,简直可谓是殚精竭虑。
叶少禹为人远不如表面上那般温润清儒,反而骨子里带着暴戾。
所有的勤政爱民都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的假象,甚至在夺嫡后期,他已经完全不在意百姓的死活了。
也是她,为了帮他堵住悠悠众口,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还要将百姓放在首位。
但这一世,她本就没有做皇后的打算,是以天下兴亡,对她来说,倒并不在意。
唯独在意的是,是蒋家。
蒋家世代忠良,如今又有舅舅蒋末和大哥蒋筠尧在朝为官,沐仁帝如今本就对蒋家颇为忌惮,若是军马出了问题,蒋家势必遭受灭顶之灾。
军马重病,必然战败。
一旦战败,要么蒋末和蒋筠尧死在战场上,要么败仗而归回来被百官弹劾,也断没有好下场。
若是再有那阴险的,将败仗说成是有意为之,那便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整个蒋家,最后势必都逃不了满门抄斩的下场!
一如前世!
但好在,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虽然没有回京,京城军营里的马瘟到底还是止住了。一个有方的赤脚怪医恰好途经此地,解了这次的马瘟。
好巧不巧的,她前世刚好认识那人。
也从那人听说了这次马瘟的医治方法。
并且,这马瘟是人祸,绝非天灾。
只是凶手究竟是谁,那怪医并不知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必定不只是冲着蒋家来的,而是冲着整个大沐朝。
他要毁了大沐。
原因么?
不言自明。
忆起前尘往事,洛云初睫毛颤了颤。
“马瘟之祸并非天灾,乃是人为,是以楹桉碱做毒素投入马的饲草中引起的,乃是金国常见的投毒手法,解倒也不难,只需寻常的连翘、穿心莲、紫花地丁各自二十五钱,佐生附子二十五钱以毒攻毒,便能解了军马的毒。”
“只不过,这是一匹马的用量,要解全军营的马毒,所需药量极多,是以只怕是要集齐全京城药馆的药材,才将将够用。”
“但适才云娘也说过,此疫乃是人为,如此大规模地采药,只怕惊扰了背后用毒之人,便不好顺藤摸瓜将此人抓住了。”
洛云初的声音清甜婉丽,声音不大,却从从容容,并不见丝毫起伏,说出的话却是十分骇人。
非是那毒的解法,而是……金国的毒。
金国的毒,怎会传到大沐来?
何况金国自十年前被蒋无疾驱逐之后,便有整整十年不曾踏足大沐,连年派来使臣进贡珍宝美人,以求交好。
便是起初大沐朝廷尚对金国人有所防范,日子久了,见对方不曾再生异心,倒也松懈下来。
如今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如何不让人震惊?
黎游质疑地看着洛云初:“金国的毒,你见过?”
洛云初答:“不曾。”
黎游又冷笑一声:“那你是如何知道那是金国的毒?又如何知道解法?”
便是怀疑她的动机了。
“黎公子可是怀疑云娘,乃金国的细作?”洛云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难道不是么?”黎游挑眉,自鼻腔里哼出一声。
洛云初倒也不恼,勾唇一笑道:“黎公子久居京城,见识短浅些也是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却不知云娘自幼长在乡下,见识的,的确比之黎公子多矣。”
便是十足的嘲讽了。
“你!”黎游气得几乎攥紧了拳头,转眼却看到叶少姝笑着看洛云初,眼底一片柔和,当即又急道:“叶七!莫非你也信她?”
叶少姝勾唇:“如何不信?”
“她!她分明可疑得很!”黎游急道。
“军马要紧,年后出兵在即,兵马不能有任何意外。”叶少姝声音沉静,转而又对洛云初道,“药材之事,我会亲自派人去别处准备,不会惊扰到京城里头,放心。”
洛云初点头。
“背后下毒之人,洛三姑娘可感知到了是谁?”他顿了顿,又问。
洛云初面上一时有些赧然,她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左不过是仗着有前世的记忆,随口诓他与自己同盟罢了。
谁知他却当真了。
不过倒也难怪,毕竟军马染疫之事二人并未对外人道也,便是司琰也不晓得,既然没有细作传出去,当自会以为是她果有未卜先知之能力。
洛云初轻咳一声:“尚未。”
黎游闻言又冷哼一声:“骗子。”
这一次,洛云初倒是难得的没有反驳。
在这件事上,她不的确就是骗子么?
“洛三姑娘可还有事?”叶少姝柔了眉眼看着洛云初。
洛云初摇头:“只为这一件事而来。”
“既如此,云娘便不打扰二位了。”
话落,便告辞离去。
黎游仍有些气闷:“叶七,你当真要信她的话?她现在还是个黄口小儿,哪里知道这么多事?”
“她知道。”叶少姝的眼底倏然泛起一层细密的心疼,小声地说着,却好似在自言自语。
“什么?”黎游果然没听见。
叶少姝抬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分析道:“蒋家多年前曾与金国打过交道,此事若是蒋家人告诉她的,也未可知,蒋家世代忠良,于父皇更是忠心耿耿,断不至于做那下作之事。”
“再者,年后战事在即,蒋末和蒋筠尧势必也要领兵出征,若军马有失,第一个遭殃的便是蒋家,便是为了她舅舅和大哥着想,也定会想方设法解了马毒。这一桩,她必不会骗我们。”
话落,叶少姝侧目看向黎游。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此事若是告知了蒋家,以蒋家人那般直来直去的性子,定然会亲自找出凶手,反倒打草惊蛇了。
只这样来告诉自己,反倒是对自己的信任了。
她,已然逐渐开始信任了自己了么?
叶少姝几不可见地扬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