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烫伤的部位开始结痂恢复后,我披着薄纱,掩着伤痕回到了台里继续工作。
十楼办公室的同事们半真半假地上前来慰问我的情况,有些嘴巴厉害的还夹枪带棒地声讨王云阳几句。
台里的大部分同事对我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转变,我不会觉察不出来。
王云阳这一次事件有杀鸡儆猴的效应,但我总觉得,这一切跟沈睿源上次出现在我们节目组小聚的饭桌上也有关系。
唯一没有对我转变态度的人就是何顺。
他好像对我前段时间的请假行为很是不满,大概因为所有的工作都积压到了他头上吧。
下午录完节目,秦昊阳召开节目组的总结会议,让大家汇报一下前段时间的工作,顺便讨论接下来的安排。
轮到何顺汇报的时候,他已一番帮我收拾了烂摊子但很不爽的态度陈述了上一周的工作内容。
我见过的人也不少,像他这么小心眼又斤斤计较的男人我还是头一回遇上。
听他那个口吻,好像我上周是为了谈恋爱这种闲事而故意翘班似的。
我心里头对他颇有微词,但却不想跟还没有结束磨合期的新同事起冲突,他说完之后,我就主动道谢。
“辛苦你啦,何顺。”
但是何顺并不领情。
他看都没看我,等我说完之后,兀自看着秦昊阳说出自己的提议。
“制片,我觉得节目组的两个编导也应该明确分工。我有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我跟宋安瑶一个人专门负责嘉宾和选题,另一个人专门负责主持词。第二个方案是:一人负责一期节目,交错工作。这样一来,就不用你每周来重新分配工作。”
秦昊阳看了看他递上去的简要方案,淡淡笑。
“我没觉得每周重新分配工作是一件麻烦事啊。”
之前,按照秦昊阳的做事习惯,因为每周选题的不同,他会给我和萧湘湘安排不同的工作内容。这样的工作模式会让我和萧湘湘分别接触到节目前中后期的方方面面,更具有灵活性,但需要统筹者多费心思。
然而按照何顺的提议来看,一旦形成固定模式,自然能节省开会时间,大家都守着自己碗里那点东西,做完了也不用管别人,但组内人员的默契度和协调性就没办法提高了。
对于秦昊阳的反应,何顺并没有觉得自己碰了壁,倒是是继续推荐他那一套安排。
“明确分工可以提高工作效率,也能让大家对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更有责任心。”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玩这么一出,还是为了针对我上周请假没来的事。
反正还有秦昊阳在上面顶着,我也不急于表态。
秦昊阳将方案放在桌面,两手抱握空心拳压了上去,“按照你这个安排,大家都独立工作,互不相干——那么假设哪天你病了,你的工作应该由谁来负责?”
“我会带病完成工作。”
这种拍胸脯的保证最不靠谱。
“嗤……”刘哥没忍住,笑出了声。
何顺的脸立马变成了猪肝色,但他憋着没发火。
“我是很肯定你的工作态度,但有我当制片人的一天,我就不允许组内成员带病工作。一则因为这样是对病人不负责,二则是对节目不负责。生病的人就该好好休息,生病状态下的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无法保证,所以不需要带病工作。”
秦昊阳收起何顺的方案,放在他的会议本最后,然后让另一名摄像师汇报工作。
何顺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会议后半段全程在低气压里过的。
开完会,秦昊阳最先离开会议室,童洁因为要整理会议记录,所以最后走。
我刚站起来,忽然听见童洁叫住我,就回头看她。
“你手臂好点了吗?”
我下意识拉了拉身上的薄纱,“好多了。”
“那就好,那你先去忙吧。”童洁推了推眼镜笑笑。
我一边往会议室外走,一边在想童洁这个人。
童洁看起来就是一个相貌平平,性格沉静,脾气很好的女孩子。
然而私底下的接触让我感觉她并没有外表所呈现出的那么简单。
她有点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我有点害怕。比如说她上次一口咬定是我自己撞上油汤锅这件事。
可她过去又确确实实给了我一些有用的帮助,我和她算不上盟友,也算不上敌对。
更准确一点地说,她站得高,但却躲在高位之人背后的影子里。她把山下的局看得很清晰,又把自己掩藏得很好。
前任副台长被撤职,按说作为前任副台长秘书的她也应该难保其职,毕竟秦昊阳上任之后肯定要拔除别人的爪牙。
然而童洁还是雷打不动的副台长秘书。
导致这个结果的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童洁本来就是秦昊阳铺在台里的暗棋。
但我觉得这个猜想不太现实。因为高心悦进台里之前,童洁就已经是副台长秘书了,也就是说,童洁比秦昊阳早3年进入了我们台里。而根据我知道的线索,秦昊阳进入台里是因为沈睿源抛橄榄枝外加铺路搭桥,所以秦昊阳提前3年放长线的可能性不大。
第二,童洁在适当的时机向秦昊阳表达了投诚的意思。
这符合童洁的做事风格。
正如她历次暗中提示我一样,她有很多机会可以让秦昊阳知晓她是一个可以用的人。
但她是怎么做到让秦昊阳相信她的呢?
这就是童洁的高明之处,是我妄加猜测也猜不到的部分,更是令我觉得她这个人深不见底的主要原因。
我只盼着以后永远和她没有利益冲突,否则她这种角色比王云阳那种要难对付得多。
因为我根本无法预测什么时候会有一个人从黑暗里悄悄走出来,不动声色地从背后刺我一刀,而她还能全身而退……
我回到座位上忙了一阵,将脑海里的繁杂念头抛诸脑后。
为了表达我对何顺的“感激”之情,我把这几期节目的跟进工作一应揽下,明知道这样做之后,接下来几天都会因为要审核采访素材而变得很忙很累,却还得笑盈盈地去面对。
审视频审到一半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宋安瑶吗,我是童洁。”
这还是童洁第一次用内线电话打给我。以往,前任副台有事找我,都是让童洁亲自过来叫我的,目的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又犯错误了,我又捅娄子了。
但换了秦昊阳当副台之后,新风气也来了,像童洁这样用内线打电话通知我,就不用惊动其他人。
“昊阳哥让你来他办公室一趟。”
我放下电话,将电脑设成待机,然后快步往副台长办公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