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叔离开滨河中路,心情好极了,他开车去了工作室,一路上都哼着小曲儿。
小胡正在工作室忙活,她看了骚叔一眼,叫了声“叔”,算是打招呼。
骚叔朝沙发上一坐,说:“小丫头,来,叔有个重要的事儿跟你说!”
小胡放下手中的活儿,坐在了骚叔对面。
骚叔说:“你说你跑步的时候见到了薇拉,那不是薇拉,她叫莉莉娅,很可能是薇拉的双胞胎姐妹。”
小胡惊讶地说:“这么传奇?”
骚叔举起一条腿,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压在了另一条腿上:“叔的生活,本身就是一部小说。”
小胡说:“然后呢?她们相认了?”
骚叔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莉莉娅是阿甘的前女友,他们从初中就开始恋爱了,直到高三。阿甘出了车祸之后,莉莉娅把他给甩了。”
小胡的脸一下就憋红了:“这个女孩真坏!”
骚叔说:“唉,只能怪小男人缺乏魅力,要是换了叔,就算变成植物人,身边依然会围着一群女孩给我唱情歌——你信不?”
小胡说:“可能吧,不过绝对不会有我。我可不是大叔控。”
骚叔点点头:“你真不是,你是控大叔。”
小胡忍不住“噗”一下笑了。
骚叔接着说:“阿甘不是一直在追薇拉吗,其实他认错人了。今早上,我带着他埋伏在滨河中路旁边的树林里,直到莉莉娅出现,我指给了他,然后就跑回来了……这个阿甘就像个黏皮糖,只要把他粘在莉莉娅的身上,我和薇拉就彻底解脱了!”
小胡看着骚叔,眯起了眼睛:“叔……”
骚叔说:“怎么了?”
小胡说:“这么做很缺德,你不知道吗?”
骚叔愣了愣才说:“小金牛,你又顶我……你听叔解释啊!”
小胡还在回味这个做法的性质,她摇了摇头,又说道:“不管莉莉娅是不是丧良心,她离开阿甘都是她的选择!真的,你这么做太差劲了……”
骚叔说:“我是为了沙漠里的那个团队!”
小胡说:“太扯了!”
骚叔说:“小题去过罗布泊,她为什么守口如瓶?她去罗布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什么人撞了阿甘,让他永远不能开口?——这一切谜团,只有阿甘恢复了记忆才能揭开!”
小胡说:“我还是不懂,跟莉莉娅有什么关系?”
骚叔说:“只有莉莉娅才有可能让阿甘恢复记忆!你叔叔说的。”
小胡说:“有什么用呢?你已经和罗布泊那些人失联了!”
骚叔说:“信号迟早会出现,秘密可不是随时都能揭开。”
小胡朝上推了推近视镜:“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
骚叔说:“我希望莉莉娅回到阿甘身边……”
小胡说:“不可能!”
骚叔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起来看了看,是莉莉娅打来的。
他有些紧张,对小胡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去忙吧,然后他拿着电话,走出了工作室,接起来。
莉莉娅怒气冲冲地说:“你干的好事儿!”
骚叔心知肚明,他装起了糊涂:“美女,怎么了……”
莉莉娅说:“你把麻烦带给了我!”
骚叔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明白。”
莉莉娅说:“今天早上,我跑步回到小区,看见阿甘在背后跟着我!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骚叔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是好心。”
莉莉娅冷笑道:“好心?你破坏了我的生活!”
骚叔说:“莉莉娅,这么多年,你快乐吗?”
莉莉娅说:“我很快乐!”
骚叔说:“不,你不会快乐。这个世界上,有个人一直在寻找你,思念你,夜夜都梦见你,尽管你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是他的心长在你的心上,每时每刻,你都能感受到那颗心的重量,你不会轻松的。”
莉莉娅说:“跟你没关系!”
骚叔很突兀地说:“你想不想回到从前?”
莉莉娅说:“你想怎么样?”
骚叔说:“我们能见面谈吗?”
莉莉娅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骚叔说:“阿甘有可能恢复记忆!”
莉莉娅绝望地说:“不可能……”
骚叔说:“相信我,我请教过专家。我需要跟你见面。”
莉莉娅考虑了半天才说:“好吧……”
骚叔和莉莉娅在工作室附近的一个咖啡馆见了面。
莉莉娅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表情变得有些敌对。
骚叔说:“莉莉娅,如果你有勇气面对阿甘,只要你把他带到你们过去经常见面的地方,陪他一起回忆从前的往事,那么他会有……30%的几率恢复记忆。”
没错儿,他把3%改成了30%。
莉莉娅陷入了矛盾中,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了他。如果他恢复了记忆,他会恨死我。过去我被他爱着,不轻松。以后,我被他恨着,也不会轻松……”
骚叔说:“你就当你是个医生吧,只有你能救他。另外,如果他恢复了记忆,也就揭开了小题的秘密——你要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
莉莉娅看着窗外,久久不语。
骚叔说:“他找了你5年!他为了一个跟你长相接近的女孩差点杀人!现在,他掉进了一个深渊里,你眼看着他在挣扎,都不肯伸手拉他一把吗!……”
莉莉娅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不要说了,我做!”
骚叔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说:“可以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莉莉娅擦干了眼泪,淡淡地说:“你要写小说?”
骚叔摇摇头:“你们爱了6年,你帮他的时候,不可能用6年的时间重播。我希望帮你提炼一些情节,一些深刻的,重要的,对于恢复记忆有效的情节。这方面,我是高手。”
莉莉娅继续望着窗外,慢慢说起来:“那时候,我俩邻班。有一天放学,他突然拦住了我,塞给我一本漫画,然后就跑掉了。那本漫画叫《月亮不见了》。”
骚叔在茶几便签上写下了:月亮不见了。
莉莉娅:“那本漫画挺贵的,对于一个刚刚小学毕业的孩子来说,是个很奢侈的礼物了。我回到家,慢慢翻看,发现最后一幅漫画上出现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那个男孩很像他,那个女孩很像我,他们一起坐在月亮上,似乎聊着天。我很诧异。后来我在书店偶尔看到一本《月亮不见了》,发现和我的那本不一样,并没有最后那幅漫画,只有一张空白页,我才知道,那是他画上去的……”
骚叔又写下了:多一幅漫画。
莉莉娅:“大概半个月之后,他约我,我答应了。我们骑车去了密云城外,走了差不多几里路吧,白河上有个凉亭,我们叫它‘空中阁’,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从那以后我们就牵手了。”
骚叔写下了:空中阁。
莉莉娅:“有一次,我怀疑他和另一个女生约会,他不承认,我很生气,跳进了水里。我以为水很浅,只是想吓吓他,没想到刚刚下过一场大雨,那水其实很深,一下就没了头顶,虽然我会游泳,但是也吓得够呛。接着,我听见扑通一声,他也跳下来了,来救我。那小子根本不会游泳,张牙舞爪地沉到了水底。最后是我把他救了上来……”
骚叔写下了:落水。
莉莉娅:“去罗布泊之前,他问我想考那所大学,我说我想上华南理工,他说他也要上华南理工。他的成绩并不好,他应该去考美术类院校,他跟我一起考华南理工肯定没戏。我问他,如果你考不上怎么办?他说,如果我考不上,我就去你读书的大学当保安。”
骚叔写下了:高考。保安。
……莉莉娅聊了很多她和阿甘的故事。最后她问骚叔:“我和他什么时候见面?”
骚叔说:“明天吧,我把阿甘带到那个凉亭。”
接着,他把那张便签递给了莉莉娅,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说:“这些是关键词。”
莉莉娅看了看,小心地收起来。
骚叔说:“对了,过去,你们什么时间去那个凉亭最多?”
莉莉娅说:“放学后。这个重要吗?”
骚叔说:“很重要,每个时间的光线不一样,天色不一样,味道也不一样。那我们就定在6点吧。”
莉莉娅说:“好。”
骚叔说:“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莉莉娅看着骚叔说:“谢谢你,为他做了这么多。”
骚叔朝莉莉娅飞了一个吻:“不,应该谢谢你。”
骚叔回到密云的家里,见到了薇拉,满脸喜悦。
薇拉说:“你冲着喜神了?”
骚叔说:“宝贝,从今天起,这世上只剩下两个人了!”
薇拉说:“有我吗?”
骚叔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当然,你和我!”
薇拉观察着骚叔的眼睛,问:“你好像解决了一些事情?”
骚叔在沙发上坐下,说:“解决了!我让阿甘和你那个双胞胎姐妹……”
薇拉打断了他:“我一个人,没有姐妹。”
骚叔说:“好吧,我让阿甘和那个莉莉娅碰面了!从今天起,他就变成了莉莉娅的影子,我们再不用担心了!”
薇拉说:“你这么做……合适吗?”
骚叔说:“本来,阿甘就是她的影子啊,他们算是配上对儿了,就像……我是你的影子。”
薇拉说:“就是说,那个精神病再不会纠缠我了,也不会纠缠你了?”
骚叔说:“我保证。”
薇拉长长吐了一口气。
骚叔又说:“明天下午6点钟,我要带阿甘去见莉莉娅,医生说了,只要莉莉娅愿意陪阿甘回忆他们从前的爱情,他有3%的几率恢复记忆!只要他恢复了记忆,我就会知道,当年,小题去罗布泊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薇拉问:“他们在哪儿见面?”
骚叔说:“密云北面,白河上不是有个凉亭吗?就在那儿。”
薇拉又问:“为什么在那儿?”
骚叔说:“那是他们过去经常约会的地方。”
薇拉抻了个懒腰,说:“这些天憋死我了,今天我要去跳舞了啊。”
骚叔说:“你可以不去啊,我说了,我养你。”
薇拉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了,她淡淡地说:“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
骚叔看见薇拉朝箱子里装东西,问:“你要……干什么?”
薇拉说:“既然没事了,我得搬回去了。总住在你这儿算怎么回事儿!”
骚叔说:“我以为我们结婚了……”
薇拉瞪了骚叔一眼,说:“结婚你就出张床?”
骚叔说:“我是汉人,宝贝你是俄罗斯族,我想好了,我们选个周末,举行两场婚礼。别人都结一次婚,我们要好事成双——周六的婚礼是中式的,蒙红盖头,坐大花轿;周日的婚礼是西式的,去教堂,让神父见证那个庄严的时刻!”
薇拉说:“想法真好,就是缺个新娘。”
薇拉离开了骚叔的住处,回她自己的公寓了。
傍晚,骚叔给莉莉娅发了个微信,确定明天和阿甘见面的事儿,莉莉娅回复道:没问题。
骚叔简单吃了点东西,悄悄来到了那家清真餐馆。他好多天没看过薇拉跳舞了,他想把自己拉远,以一个观众的角度,重新审视一下这个俄罗斯族女孩。
你离一个人太远了,看不清,而离得太近了,同样看不清。只有忽远忽近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
他来到那家清真餐馆,食客很多。
骚叔希望人多,这样薇拉就不会注意到他。
又是那个大眼睛的维族女服务员接待了他:“亚克西姆赛斯(你好)。”
骚叔说:“亚克西姆赛斯!”
他来到很偏僻的一个双人座位前坐下了,点了菜,一边慢慢吃一边等待薇拉出场。
第一个节目是舞蹈,一群维族男女跳着轻快的萨玛舞,尽情尽兴,根本不像表演,更像自娱。
第二个节目是个汉族男子唱歌,他拿着一个自制的乐器,有点像琵琶,他翻新了一首很古老的电影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噢,它使用了青春的鲜血来浇灌,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案情……
不知道是不是发音有问题,他把“爱情”唱成了“案情”。
他下场之后,等了好久,音乐才响起来,又是王洛宾的《永隔一江水》!薇拉要出场了!
——风雨带走黑夜,青草滴露水,大家一起来称赞,生活多么美。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一个女孩终于翩翩上场了。
这个女孩戴着面纱,但是骚叔立刻就认出来,她不是薇拉。
骚叔大失所望。为什么这个女孩替代了薇拉?
骚叔有点魂不守舍了。又演了几个节目,始终不见薇拉出现,难道她没来跳舞?她去干什么了?
终于,骚叔再次看到了那个老板艾力。今天他没有戴花帽,而是穿着一身很正式的西装。
骚叔赶紧站起来跟他打招呼:“阿达西(朋友,兄弟)!”
艾力看着骚叔,很友好地点了点头,他显然不认识骚叔了。
骚叔就问:“薇拉没来上班吗?”
艾力似乎想起骚叔是谁了,他说:“她已经好多天没来了!”
骚叔说:“她说过她今天来跳舞的。”
艾力说:“不可能,她没有通知我们啊。”
骚叔这才知道,薇拉今天不会来了。他说:“噢……”接着他对艾力说:“现在薇拉是我的女朋友了。”
艾力惊喜地说:“噢!萨拉木艾里坤!(祝福)”
骚叔得意地笑了笑:“热合麦提!(谢谢)”
离开清真餐厅之后,骚叔给薇拉打了个电话。
响了好久,没人接。
骚叔有些担心,他开车返回住所的时候,薇拉的电话打过来了。
骚叔问:“薇拉,你在哪儿?”
薇拉说:“对不起,我刚才在跳舞。”
骚叔说:“戴面纱那个女孩是你?”
薇拉愣了愣:“你在哪儿?”
骚叔说:“我来清真餐厅看你跳舞了,没看到你。”
薇拉说:“我换了个场所。”
骚叔说:“噢……”
薇拉说:“我回家睡觉了啊。你有事儿吗?”
骚叔说:“没事儿,你好好休息。明天晚上我去看你。”
薇拉说:“好的,挂了。”
放下电话,骚叔在心里画了个问号,他感觉薇拉再次变得神秘起来。
这一夜,骚叔睡得很香。
第二天下午,骚叔开车带着阿甘,来到了密云城外,找到了白河上那个凉亭。
很不巧,有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正在上面聊天。
阿甘坐在车上,愣愣地看着那个凉亭,似乎追忆着什么……
骚叔停好车,说:“有一天,当你老了,莉莉娅也老了,你们还会来到这个凉亭,说起甜蜜的从前。”他指了指那个老头和那个老太太:“那时候,你们就变成了他们。”
阿甘好像不明白骚叔在说什么,依然盯着那个凉亭看。
骚叔下车,走到了凉亭上,对那两个老人说:“大爷大娘,对不起,我是剧组的,一会儿我们要在这个凉亭拍场戏,请二位回避一下。”
那个老太太很不满地说:“现在怎么到处都在拍戏!刚才我们在彩虹桥上遛弯儿,也是去了一个什么剧组,刚刚把我们赶到这里来!”
骚叔说:“我们是一个剧组的,桥上戏已经拍完了。大妈,这是部古装戏,长袖,凉亭,大侠在天上飞来飞去,您就回家等着吧,有您好看的!”
老头拽了拽老太太,两个人离开了。
接着,骚叔朝阿甘招了招手,阿甘下了车,走了过来。
骚叔看看表,还差十几分钟,他说:“兄弟,你坐在这个凉亭里等着,莉莉娅马上就到。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回车上去了。”
阿甘点点头,在凉亭的木凳上坐下来,望着下面瘦瘦的水,又陷入了怔忡。
骚叔离开凉亭,回到了车上。
他给莉莉娅发了微信:“我们到了。”
莉莉娅一直没有回复,估计在开车。
过了会儿,骚叔不放心,又给莉莉娅发了个微信:“你在哪儿?”
莉莉娅还是没有回音。
骚叔有点着急了,给莉莉娅打了个电话,竟然关机!难道这个女孩临阵反悔了?放了他和阿甘的鸽子?
骚叔紧张起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莉莉娅还是迟迟没有出现。阿甘似乎有些焦躁了,时不时地朝骚叔的车看过来……
骚叔不安地拍打着方向盘,不停地四下张望。
他想,也许莉莉娅正在路上堵着,她的手机碰巧没电了……
突然,骚叔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莉莉娅!她没有开车,而是跑步过来的。她穿着一件红色帽衫,一条蓝色牛仔裤,梳着马尾辫,背着一个双肩包。这应该是她中学时代的装扮吧。
莉莉娅跑到凉亭附近,放慢了脚步。
接着,她慢慢走进了凉亭,好像对阿甘说着什么。阿甘站起来,搓着双手,有些局促。
骚叔离凉亭大概有100米的距离,他紧紧盯着他们。
两个人就那么站着,说了很长时间。
终于,莉莉娅坐下了,她好像哭了,掏出纸巾在擦。
阿甘依然傻乎乎地站着。
莉莉娅擦完了眼泪,拽了他一下,他在莉莉娅的旁边坐下来。
两个人坐着又说了很长时间,渐渐的,两个人开始望向了远方,莉莉娅依然在说着,阿甘依然在听着……
骚叔的心一直在激烈地跳动。
他有个直觉——今天,阿甘将恢复失去5年的记忆!今天,小题脸上的面纱将突然被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