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挥舞着木刀冲向坦克的小孩,是如此的自不量力,如此的不知所谓,如此的荒诞离奇。
黛米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激烈的较量,一个声音在叫嚷着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弄死了拉倒;另一个声音则冷静的说,人类本就是复杂而难以预计的生物,若是杀死了她,不过是你因为羯蚁的重伤而迁怒于她,她纵然锥心刻骨的仇恨你,她又曾做错过什么?爱上风间纲是她的错么?她终究只是个被命运捉弄可怜而又可悲的女孩罢了……
最后再想到那在魔都失魂落魄终日以泪洗面翘首以盼的陈昌,老乌贼的杀机终于渐渐收敛,她向前走了几步,靠近瓷娃娃,蹲下身子,黛米的眼神由冰冷而凛冽渐渐就变得疲倦而悲哀,老乌贼做了正确的选择,这世间的对错恩怨从来不是楚河汉界,非黑即白,清清楚楚,而是错综复杂,万绪千头。
渡者六道行事,但求心安,俯仰无愧。
面对蹲下身子凑近的黛米,瓷娃娃的心脏开始砰砰砰剧烈的跳动,这不共戴天的仇敌已经离的足够近了,仇敌俯下身子那道宛如山谷一般深深的乳沟就在自己的面前,瓷娃娃挥动自己藏在身后的右肘,一道雪亮的刀光直奔了黛米的脖子,这个残疾而平凡普通的人类,在朝着黑暗世界里的怪物挥刀。
在瓷娃娃看来这绝不会落空,又快又准势必能报仇雪恨的一刀,在黛米的眼中这一刀却慢的像是入了冬飞不动濒死的苍蝇,黛米的右手突然闪现就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扼住了瓷娃娃的断肘,雪亮的刀尖悬停在距离黛米脖子不足一公分的地方,而这一公分的距离就是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
这是一柄忍者常用的苦无,这瓷娃娃也不知道从哪里将这短刀捡了回来,因为没有手掌可以执刀,她便用牙齿咬住扎头发的发带将这柄苦无紧紧缠在了自己断肢的前端,或许从风间纲离开她的那刹那,瓷娃娃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你可曾知道你的老父亲,还在等你回家……你可曾知道,为了找你,我们费了多少心力……你可曾知道,为了找你,我的伙伴此时此刻就躺在外面命悬一线……你却为了那个将你变成这般模样的恶人,朝我挥刀?你可曾知道,若是风间纲今日不死,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变成你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黛米对着那兀自在拼命挣扎,想要把断肘与苦无从自己手掌中挣脱出来的瓷娃娃,怅然叹息。
这叹息就像是苍茫暗夜里的一盏灯火,照亮着那条崎岖而坎坷的归家之路,又宛如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瓷娃娃突然就放弃了挣扎,她开始剧烈的颤抖,抖的就像是筛糠,垂头哭泣的她泪水就像是大雨倾盆,黛米用左手解开那缠在瓷娃娃断肢上的发带,苦无当啷一声落地。
“他今日若是不死,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变成我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这地底数百具残缺的尸体,都是因他而起,因他而死,我却对着豁出性命终结这惨剧与人间炼狱的人挥刀……我究竟在做什么……老天爷呀,我究竟在做什么……”眼泪和鼻涕弄花了瓷娃娃精致而凄美的妆容,她那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嚎啕,纵然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要动容,然而命运之神的捉弄却并未终结……
黛米的右手依旧紧抓住瓷娃娃的断肘,倒并非怕她再次刺杀自己,而是怕一不留神,这瓷娃娃会寻了短见,黛米的手指无巧不成书搭在了瓷娃娃断肘处的动脉上,随后,黛米那阴郁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波澜,紧跟着她露出了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表情。
瓷娃娃因情绪崩溃而剧烈跳动的脉搏中,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律动,这律动就像是潜藏在黑夜里的一枚影子,是如此的隐秘而难以察觉,刚刚捕捉到踪迹,就已经消失不见,就像是在刻意的隐藏自己,黛米顾不得安慰那嚎哭的瓷娃娃,只是凝神捕捉那律动。
果不其然,那微弱的律动再度出现,黛米脸色立刻就变了,摆在她面前的又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瓷娃娃居然有孕在身了,这是风间纲的孩子,恶魔之子……
恶魔虽然死去,却留下了骨血,有句古话叫作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还有句古话叫作养虎为患,黛米的杀机就如潮水般在汹涌上涨,她左手已经变作了掌刀的形状,只需出手,瓷娃娃下一秒就暴毙当场。
陈昌的女儿和她腹中的孩子,究竟是死是活?可叹的是,命运之神的捉弄永无休止……
自诩是“算无遗策”的退路乌贼,今晚已经失算了三次,这却并非是他行动之前计算不够周密,而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是命运之神的捉弄,第一次是开路羯蚁竟然会在行动中身负重创,第二次则是血液工厂竟然干涸的如同沙漠一般,就连一滴血也找不到,这第三次就是这次行动的目标陈昌的女儿竟然有了风间纲的骨血……
“贼老天……贼老天……你这回玩的有点大发了……”黛米心里在骂娘,命运之神不仅仅是在捉弄着陈昌的女儿,也同时在捉弄着每一个人,至少现在,站在十字路口,难以抉择的人正是那退路乌贼。
黛米看着那依旧在嚎啕的瓷娃娃,眼神冰冷的就像是一把手术刀,瓷娃娃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死期将至,她同样也不知道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秘密而飞速的成长,而这个小生命却是日本忍道的第四代继承人,假如风间拓海获知了这个小生命的存在,那么他必将不惜一切代价的找寻乃至抢夺这个孩子。
到底要何去何从,老乌贼在问自己,杀人的理由简直太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像这样的理由,简直不胜枚举,而他依旧在犹豫的理由,仅仅只有一条,孩子是无辜的,这未曾出生的孩子双手干干净净,从未沾染过半点血污。
摆在面前的只有三条路,第一条路,将瓷娃娃和她的孩子立杀当场;第二条路扼杀瓷娃娃腹中的胎儿,瓷娃娃并不会知情,不用怀疑,退路乌贼要办到这件事简直是轻而易举;第三条路,放过瓷娃娃和她腹中的孩子,远远避开日本忍道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