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双掌轻轻拍了一拍,旋即从那深坑的底部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壳体上那薄薄的最后一层,已经被彻底炸穿,坑里火光先是闪了一闪,然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无数黑色的砂土沿着坑壁滚动蹦跳坠落下来,起初不过是烟尘滚滚,渐渐就变得飞沙走石,一道黑潮从那深坑中咆哮着蹿了出来,穹顶上多了一条黑色而壮观的瀑布,落地之时的声浪却宛如惊雷阵阵,是如此的雄浑浩荡。
“真是壮观啊……也不枉大闹了这一场……”黛米看得如醉如痴,保罗和克莱尔缓缓颔首,也是深以为然,这片末日一般的战场上渐渐就多了一座小山,而这小山正在飞速的增高,变大,巨大的罗刹之巢,最终会如同一个沙漏般被彻底的注满,这将是一个巨大的坟墓,五百多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将沉眠于此,可惜亡者们注定安宁不了许久,横行日本的忍道大军很快就会到来。
三人跃入密道之中,黛米走在头里,保罗走在中间,克莱尔却走在了最后,这是此时此刻最为安全的阵型,疲惫的负责探路,伤员保护在中间,有余力再战的负责断后,老江湖们甚至无需交流,就自行组成了阵型。
血库之中瓷娃娃断肘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小腹,她把自己藏在了两道墙壁的夹角中间,这个未来的母亲虽然不知道头顶上连番的巨响与不断出现的剧烈震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依旧望穿秋水的看着门口,她在等待那个许诺了她和孩子一个未来的女人,那个神秘的红衣女郎。
“我回来了,我说过送你回魔都,就一定会兑现,这二位是保罗大人和克莱尔大人,我们都来自罗马教廷,这二位正是宗教裁判所的执事大人。”黛米微笑着出现在瓷娃娃面前,瓷娃娃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这惊喜非常短暂,又迅速的黯淡下去,因为瓷娃娃看见了黛米怀里已经断作了三截的妖刀“血切丸”。
瓷娃娃见过这把“血切丸”挂在墙上的样子,也见过风间纲背着这柄妖刀的样子,就在今晚,就在不久之前,如今这柄妖刀却被彻彻底底的砍作了三截,被敌人捧在了怀里,不问可知,妖刀的主人,孩子的爸爸,已经彻彻底底的死去……想到这里,瓷娃娃顿时心如刀割,偏偏又不敢放声哭泣,怕惹恼了眼前这几个自称来自罗马教廷的人。
瓷娃娃只是黯然垂下头颅,此时此刻究竟是拥抱未来的欢欣,还是生离死别时的愁肠寸断,茫茫然已是无法分清,保罗见了她这这副既矛盾又可怜的样子,顿时冷笑了起来。
“若是舍不得那恶贯满盈的魔头,送你一家三口团聚倒也是举手之劳……”保罗打心眼里对这个斯德哥尔摩患者同情不起来,加上刚刚又被克莱尔狠狠收拾了一顿,本就心情不爽,说起话来可就跟吃了火药一样,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瓷娃娃听了这话,吓得立刻抬头,她甚至看都不敢看那出言恐吓的保罗,而只是战战兢兢的看着黛米,俨然把她当作了救世主,眼神就如羔羊般无助而惊恐,她在乞求黛米的保护,跟保罗并肩而立的克莱尔无声无息又是狠狠一肘捅在保罗的肋下,痛得保罗脸上一阵抽搐。
“哥哥,你还是少说两句,有吓唬人家女孩子的时间,还不如赶紧去找件衣服穿上,老这么光着膀子秀肌肉,不仅粗鲁,而且没有教养,你就跟森林里伐木的那些粗鄙的汉子没有分别……你可是个贵族,切莫要忘记这一点……”克莱尔是个女人,只有她知道,在四肢残缺的前提下,女人决定生养哺育一个孩子那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与坚韧。
保罗捂着左肋,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黛米见状急忙追在后面,“别走别走,劳烦保罗大人再替我找口箱子,好装这几块上古陨铁,老这么捧着不仅容易暴露踪迹,而且实在太费劲,还有,我想了又想,还得劳烦你将所有的血奴与血畸娘尸体都集中起来,这些尸体还是集中毁去比较安全……”
“为何要多此一举?”保罗停下脚步,转身问黛米,克莱尔接过了话茬,“为了我罗马教廷要藏匿的这只羔羊,十六具‘尸雷’,两千颗地雷,厚重的土壤,坚固的罗刹之巢壳体,阻挡风间拓海的手下或许可以,要阻挡风间拓海就有些不太保险,尸体正常腐烂的速度太慢,假如他亲至此地,进而发现少了一具血畸娘的尸体,就有些不太妙了,绝不能让风间拓海知道这个孩子的消息,所以这回不能怕麻烦,只能悉数销毁这些尸体。”
“正是这样,保罗大人此刻虽动不了手,搬运尸体总难不倒你吧?此地尚有监控留存,克莱尔大人若是方便,劳您大驾去毁了那储存影像资料的电脑与硬碟,就在主控室内,顺便开启一下撤退的门户,我这里却有些活计只能我来,你们帮不上忙,只能辛苦二位大人了。”黛米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做戏终需做足全套,这“算无遗策”四个字也真不是浪得虚名,没错,主控室内的电脑主机依旧完好无损的工作着,血液工厂的监控也未曾受到大的破坏,既然要掩藏起罗刹之巢内发生的所有一切,这硬碟就绝不能留存。
“正是上帝的恩典,上帝的仁慈,将你这迷途的羔羊从地狱中送回人间,珍惜你得到的这次机会,好好做一个母亲,加油!”克莱尔却走了过去,蹲下身子,轻轻的抱了一抱瓷娃娃,这祝福是如此的真诚而饱含力量,瓷娃娃眼中又开始泪光闪闪,却咬着嘴唇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在瓷娃娃的眼里,抱着自己的这个女人,就像是天使那样温暖而圣洁,高贵而谦逊,只是缺少了那对雪白的羽翼而已。
“这里就交给你了……黛米……我先去主控室……”克莱尔站起身,微笑的对着黛米说,黛米深深的对着她施了一礼,以此对克莱尔高贵和仁慈的行为表示自己由衷的敬意,没有台词,没有剧本,没有导演,一镜到底,只有行云流水般娴熟而自然的演技。
克莱尔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黛米走近瓷娃娃的身边,她蹲下身子,柔声的说:“准备好了么?忘掉这人间地狱里所发生的一切,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去过平凡而普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