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神经简直坚韧的就像是钢筋,风间纲站在原地,久久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对手此刻应该已经失去了抵抗力,此时只要走过去轻轻割下他的头颅即可,至于剩下那两位教廷来犯之敌,能战则战,不能战就是此时化为血雾逃之夭夭也算不得丢人。
手刃罗马教廷宗教裁判所四执事之一,这是何等巨大的荣耀,想必会震动整个黑暗世界,就连爷爷风间拓海得知,想必也会动容,这是足够彪炳忍道史册的辉煌战绩,从此我风间纲再也不是什么羊圈之中的豺狗,而是亲手斩杀过猛兽的豪杰。
想法固然美妙,风间纲的脚下却未曾移动半步,非是不能,而是不敢,重伤垂死的对手,依旧在散发着致命而可怕的气息,这气息让风间纲心悸犹豫,此前重伤对手有如羚羊挂角,妙至毫巅的那一刀,并非有意而为,而是无数次的无功而返后突然之间的水到渠成,那一刀鬼使神差般的斩了出去,就像是天照大神在庇佑自己,轻轻推了自己一把。
“大好头颅在此,何妨取去?”保罗率先打破了焦土之地的沉默,不仅如此,他竟然还在微笑,这话音里带着轻蔑,笑容里饱含嘲弄,保罗已经全然看穿了风间纲的犹豫,此处不由得要击节而赞,这才是真正的男儿,虽为困兽,雄风犹在,喋血东京,铮铮铁骨。
“……”风间纲沉默了良久,不知道如何应答,他甚至在心里企盼对手就此倒下,然而天不遂人愿,那金发男子就跟他那被斩去一截此刻犹自钉在地面残缺的剑刃般,屹立不倒。
“我虽然倚仗了些兵器之利,你终究还是败了……”风间纲终于开口,此战若无这柄削铁如泥的妖刀“血切丸”胜负实难预料,对手此前连番激斗,更兼破阵而出,体能已不在巅峰,却不仅没有群殴,甚至让自己疗伤,这胜利来的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大光彩,于是这说话底气未免就有些不足。
“我败了么?你莫非忘记了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对决,我现在既然站在这里,你就未曾赢我,这场对决就未曾结束!败我于此,你还需再努力一把才行呢,命就在此,你过来拿!”保罗的怒吼就像是巨龙的咆哮一般突然炸响,只震的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有如铜浇铁铸般精壮的身躯上,一道筷子粗细乳白色的斗气从保罗的右肋蹿出来,如同一条通灵的白蛇一般,在巨大有如被切开的鱼腹一般的伤口两侧来回穿行,循环往复,简直就像是巧手的姑娘在缝制衣衫,这一道斗气渐渐就如同盘在柱子上的蛇一样收紧躯体,那巨大的伤口就被强行闭合,血渐渐停止流淌。
需要说明的是,这并非魔姬千叶解开咒印后魔神一族的快速自愈,伤口与创面并未愈合,而是被斗气强行归位,开路羯蚁已经做了自己最后的抉择,他此刻的身体状态已经无法再继续厮杀下去,失血过多,体内能量所剩无几,再拖延下去,怕是自己就会倒下,陷入昏迷。
保罗依旧提着那柄只剩下三分之二的断剑,此前风间纲那一刀是斜斩而下,因此断面跟剑刃呈现了一个尖锐的夹角,这柄假的审判之剑全无往日的高贵与风采,坑坑洼洼,简直就像是一柄扔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捡拾的烂柴刀。
“风间纲,你斩了我一刀,换我来斩你一刀如何,我生平的座右铭实则只有八个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来来来,过来吃我一刀!”保罗右手举刀向天,就像是身高百丈的巨人横亘在天地之间,就那具重伤残破的躯体,却依旧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风间纲紧握“血切丸”的手渐渐开始颤抖,他从不知道一件事,比惊醒血肉丛林中真正猛兽更为危险的是,与身负重伤的猛兽狭路相逢……
他所不知道的另一件事,眼前身负重伤的宗教裁判所执事,其实是个西贝货,而这个西贝货,其实并不擅长用剑,开路羯蚁,生平所爱,与风间纲相同,他最擅长的兵器一样是号称“百兵之胆”的刀!
血肉丛林里的猛兽已然身负重伤,却如巨龙般咆哮当场,举刀向天的保罗就如一尊神邸般耀眼,俨然就是一尊浴血的战神,风间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一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竟然会如此嚣张跋扈,却又那般威风万丈,让人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风间纲紧握“血切丸”的手掌在剧烈的颤抖,眼前这一幕太过荒谬荒诞简直荒唐透顶……倒像是自己身负重伤大败亏输一般,他甚至怀疑罗马教廷来的大人物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因为无法接受自己惨败的现实而已经疯了……
“罗马教廷的保罗阁下,那我只能割下您的头颅,装在黑漆描金龙纹匣子里,送回罗马,这也算是我日本忍道对罗马教廷的一点谢意与表示。”风间纲在冷笑,他渐渐开始愤怒,如果说对手此前的傲慢他尚且能够接受,那是基于对手比自己强大,可是惨败到了如此境地,依然这样狂妄,这可就太过愚蠢了。
听了这样赤裸裸有如箭矢一般的嘲讽,保罗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迈开脚步,朝着风间纲缓缓行去,这重伤垂死的人向着死亡,向着对手,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不知道何故,自他迈出那艰难的第一步,足尖落地的瞬间,这片焦土之地,开始起风。
这风初起时只是微风拂面,渐渐就开始变强,这风从保罗的身后吹去,就像是风儿在吹送着船帆,保罗一人踽踽独行,他的身后是一行湿漉漉的血脚印,无数的落叶碎木沙砾从他的身体两侧打着旋的擦过,就像是送葬时那漫天飞舞的纸钱。
风间纲看着那个行将就木的人朝自己一步一步艰难走来,紧皱双眉,他的瞳孔开始收缩,心跳在骤然加速,对手竟然是认真的,风间纲甚至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克莱尔与黛米,他希望通过这两个人的表情来判断出这仅仅是死亡之前的疯狂,还是对手真的有余力再战,这会否是一个故意示敌以弱的陷阱?
然后风间纲看见了两张忧心如焚的脸,那脸上的焦虑与担忧是绝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这种表情医院的手术室外面非常多,悲恸而无助,茫然而凄凉,